祕書神色慌張,一回頭,卻早已看不見我的身影。
只得硬著頭皮看向宋晏庭:「宋總,我…我們盡力了。都怪那個瘋女人!」
「她非說眼角膜供體是你和她的女兒,我就……我就……」
「你就讓她走了!?」宋晏庭氣急。
祕書嚇了一跳,連連擺手:「不……我沒有!」
祕書低著頭,一邊認錯一邊喃喃:「我怎麼可能犯這麼低階的錯誤,供體姓姜,和您的姓都不一樣……」
「但那個瘋女人說她拍了我們威脅她和醫生的視訊。」
「這個視訊要是發出去,沈氏就完了。」
宋晏庭眉一跳。
「你說她姓什麼?」
「姓姜啊……」
宋晏庭心裡陡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
他掏出手機,看了一下微信,沒有未讀資訊。
一定是巧合,他心想。
要是念念真出了什麼事,她一定會想盡辦法跟自己聯絡。
他這麼安慰著自己,也就忘了檢視簡訊。
宋晏庭深呼吸幾下,擡腿往外走,他想確認,剛剛離開的那個女人究竟是不是姜晚。
可等走到護士站前,女人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祕書看他這幅魂不守舍的樣子,連忙跟了上來。
「那個瘋女人實在是太犟了,」祕書猶猶豫豫:「宋總,要不要派人去攔車?運輸車肯定還沒走遠。」
宋晏庭煩躁地看著女人離開的方向。
正要答應祕書的提議,眼神一凝,忽然看向祕書的手。
她手上,緊緊抓著一條沾血的米色絲帶。
那是他送給姜晚的生日禮物。
是從給沈若桐的限量款包包上拿下來的,國內沒有第二條。
他擡手,把絲帶抓到手中。
一向沉靜的眼神掠過慌亂:「怎麼會有血?她怎麼了?」
祕書一愣,察覺到哪裡不對。
猶猶豫豫地開口:「她非要和我搶眼角膜,爭執之間……受了點傷。」
宋庭晏手抖得幾乎握不住那條輕飄飄的絲帶。
他聲音微顫:「你剛才說,供體叫什麼?」
「好像叫什麼姜…姜……」
宋晏庭嗓音低啞:「姜念?」
祕書點頭:「對,就是姜念!」
宋晏庭如遭雷擊,整個人愣在原地。
怎麼會呢?
他才剛擬定好財產轉讓協議,才剛準備要補償自己的女兒。
他機械般擡起腿,走到護士臺前。
「你好,之前的一個患者,姜念怎麼樣了?」
護士嘆了口氣:「姜念昨天因為突發心肌炎,已經過世了。」
「那麼小一個孩子,要是用得起國外的特效藥,或許還能撐一段日子。」
宋晏庭雙手撐在臺面上,幾乎站不穩。
「她在哪裡?」宋晏庭捂住心口,重複:「她的屍體在哪?能不能帶我去看看?」
護士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問這麼多做什麼?你是她什麼人?」
宋晏庭閉上眼,聲音乾澀:「我是她的……父親。」
護士皺眉:「可是姜唸的所有資料都只有她母親的簽名,對不起,沒有家屬許可,您不能見死者。」
正當宋晏庭拿出手機,想找點什麼證明自己身份的時候。
祕書趕了上來。
她看著宋晏庭,小心翼翼地開口:「宋總,眼角膜的運輸車我們還攔嗎?沈小姐那邊,醫生已經在催了。」
宋晏庭揉了揉眉心,聲音疲憊:「讓醫生處理好傷口就行,移植手術,不做了。」
祕書皺眉:「可沈小姐是設計師,沒了視力……」
宋晏庭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祕書瞬間噤聲。
「我明白了,」她連忙低頭:「那沈小姐那邊怎麼辦,她要是醒來發現自己的眼睛……」
祕書的本意,是想讓宋晏庭親自去解釋。
可是宋晏庭此刻,滿腦子都是念唸的訊息。
念念怎麼會病成這樣?
姜晚…剛才她在這裡,是不是看到他了?
看到他為了別的女人奔波,那他裝窮騙她的事……
6
宋晏庭不敢細想,最後只得擺了擺手,對祕書道:
「你去解釋吧,我還有點事要處理,晚些時候再過來陪她。」
宋晏庭在老舊居民樓樓下停住腳步。
他擡頭望著那個熟悉的窗戶,窗簾開著,證明裡面有人。
幸好……
他鬆了口氣,大步上樓,然而房門開啟,裡面空無一人。
簡陋的屋子裡,沒有姜晚的身影。
客廳茶幾上,放著已經冷掉的一飯一菜。
「姜晚,你在嗎?我們能聊聊嗎?」
無人迴應。
宋晏庭走進臥室,只見牀頭櫃上,放著一個本子。
他走近了,才發現是姜晚的賬本。
賬本上,清清楚楚地記載著每一筆收入和支出。
她打工賺來的錢,除了給念念治病,就全匯給了自己。
小到幾百,大的幾萬……
看著上面密密麻麻的數字,宋晏庭才後知後覺,自己辜負了怎樣一份深情。
他連忙掏出手機,給姜晚打電話時,突然發現了一封未讀簡訊。
簡訊內容很短,只有一句話:念念沒了,你在哪裡?
宋晏庭懊惱地揪住自己的頭髮。
他一遍又一遍地給姜晚打去電話。
他想向她解釋、向她懺悔!
可是手機那頭始終無人接聽。
就在他幾乎萬念俱灰時,一個電話打了進來。
他連忙接通,另一頭酒店經理的聲音帶著不耐煩:「是姜晚的緊急聯絡人嗎?她離職了,還有一些東西留在酒店,你什麼時候過來拿?」
「是哪個酒店?」
「龍源。」
聽到酒店名,宋晏庭愣在當場。
那是自己給沈若桐的女兒,沈心悅過生日的酒店。
宋晏庭聽著手機的嘟嘟聲,愧疚和後悔一起蔓延上來。
那天,自己給另一個女孩過生日,而念念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
身為他的女兒,念念吃盡了苦頭。
連一個心愛的洋娃娃都捨不得買。
可他明明有能力,只要他動動手指,念念至少能過上衣食無憂的富足日子。
宋庭晏一個人來到龍源。
接替姜晚的同事見了他,帶他從員工通道進去。
宋晏庭第一次發現,奢華無比的龍源,竟然還有這麼陰暗、逼仄的地方。
她為了幾百塊一天的工資,在這裡給人使喚、端盤子。
而僅僅一牆之隔,他卻在大廳裡揮金如土。
同事把姜晚的東西交到他手上。
洗得發白的舊襯衫和抽絲的大衣之中,夾雜著一條鮮亮的蓬蓬裙。
宋晏庭瞳孔驟然一縮。
那個同事連忙開口:「聽說這是幾天前宋氏集團的總裁給女兒慶生時留下來的,主管說姜晚姐剛好有個差不多身量的女兒,叫我把這個一起交給你。」
同事看著面前衣著考究的男人,有些鄙夷。
自己衣冠楚楚,卻讓老婆在這裡幹這種累活。
宋晏庭看著那條粉嫩的裙子,眼底浮現出痛苦。
只覺得彷彿有一萬根針同時刺入自己的心臟。
心中最後一絲僥倖在此刻消散殆盡。
他知道,姜晚一定都看到了。
宋晏庭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龍源的。
他神情恍惚,還沒走出多遠,就摔在路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