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1）

身在異鄉苦,有苦無處訴（1）

來到這家速食店已經一年多了，面對老闆娘每天大嗓門地冷嘲熱諷，斥喝辱駡，尹墜露的心已經麻木了。一開始的時候覺得挺委屈的，但現在已經磨練的像一個機器人，老闆娘在那兒罵著，尹墜露心裡卻琢磨著別的事情。

其實，尹墜露自己也清楚，自己這種態度，反而更加助長了老闆娘的脾氣，使得她每天都像灶臺上的火苗一樣，呼呼往上竄。沒辦法，自己又不善於表達。

老闆娘其實是自己遠房親戚，論輩份應該叫她嫂子，五十來歲，長得很胖，聲音粗啞，從面相來看，是很精明厲害的那種人。尹墜露第一眼看到她時，打心眼裡不願承認她是自己的嫂子，因為她已經那麼大歲數了，而自己才十六歲。可是出於禮貌，還是必須得叫人，更何況在臨走前，媽媽還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有禮貌，不能讓人家笑話咱們鄉下人沒教養。

尹墜露剛想開口，老闆娘不屑地望著提著一個大編織袋，風塵僕僕略帶疲憊的尹墜露說：「你就是我婆婆說的從鄉下來打工的親戚？」

尹墜露一看老闆娘這盛氣淩人的氣勢，心涼了半截，但她沒忘記媽媽的囑託：一定要有禮貌，不能讓人家笑話咱們鄉下人沒教養。想到這裡，尹墜露咧開乾裂的嘴唇，笑著說：「是的，嫂??????。」

「不要叫我嫂子」，老闆娘一擺手，「在我這裡打工，我們就是雇傭關係，別以為你是我婆婆的親戚，就能成天在這兒混日子，白吃飯，白拿工錢，我先警告你，少管閒事多幹活，如果讓我發現你偷奸耍滑，那你就立馬滾蛋。」

尹墜露當時就愣住了。

老闆娘仍然喋喋不休地說著：「我再說一遍，以後不要叫我嫂子，我可不喜歡搞特殊，他們都叫我大姨，你也像他們那樣叫我就行。」說著指了指廚房。

尹墜露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三個廚師，還有一個服務員正好奇地看著她。那些廚師見尹墜露看過來，都轉過身去忙著幹活，只有那個服務員還盯著她看，細眉細眼，長得很清秀，只是眼神裡露出的嫉妒太過明顯。

「孫小瑾，還有孫冉你們三個教她一下，教教她應該怎麼做，給客人點菜的時候該注意些什麼，上菜的時候該怎麼上菜。」老闆娘向廚房裡的那幾個人下達命令。

「知道了，大姨。」廚房裡傳出他們的聲音。

「還愣在這裡幹嘛，趕緊幹活。」老闆娘斜眼看著尹墜露。

尹墜露被她看得發毛，短路的腦筋半天才反應過來，急忙點頭答應：「是，是，是。」「大姨」兩個字，尹墜露始終沒有喊出口。

從一開始見面，老闆娘看自己不順眼，到底是她討厭自己，還是壓根就瞧不起窮人？尹墜露常常在心裡這樣問自己。還有一個可能就是她到更年期了。想到這裡，尹墜露嘴角一揚。

「砰，砰，砰！」三聲巨響，把正想事情想出神兒的尹墜露嚇了一跳。尹墜露回頭一看，老闆娘拿這個鐵盆敲著門板，怒目相視。

尹墜露回頭一看，老闆娘拿這個鐵盆敲著門板，怒目相視。

她趕緊低下頭繼續擇菜。不知道自己又做錯了什麼，惹得這位老佛爺又發火了。

「擇菜，擇菜，整天就知道擇菜，沒看到來客人了嗎，像傻瓜似的！」老闆娘叉著腰，仿佛要吃了自己一樣。尹墜露趕緊起身去客廳招呼客人去了。

這家速食店有四間屋，客廳稍微大一些，能放五張桌子，挨著客廳的東邊是小倉庫，裡面放著冰箱，還有一些備用乾菜。客廳的北面是後門，廁所在外面。外間是用鐵皮搭起來的簡易小屋，廚房和快餐車都在外面，廚房用一塊髒兮兮的門簾擋著，門簾上寫著四個大字：「外人禁入」。

「不長眼的死東西！」老闆娘惡毒地咒駡聲在身後響起。

尹墜露裝作沒聽見，笑著沖客人說：「吃點什麼啊？」

客人們還沒開口，老闆娘的撐破屋頂的聲音又傳過來：「你腦子生銹了，跟你說過多少遍了，別總問人家吃什麼，跟人家推薦一下功能表上的菜，要不功能表上那麼多菜種，人家看得過來嗎？」

尹墜露還沒張嘴，人家客人不願意了，一個胖胖的大叔嚷嚷著：「這人怎麼說話呢，這不明擺著說我們是瞎子嗎。」

「是啊，哪有這麼做生意的，真是！」旁邊那位戴眼鏡地年輕人人接著說。

「就是，就是，再說了，你們給推薦的菜絕大多數都是某種利益驅使或者是賣不出去的，別把人都當傻子，其實你自己最傻，這樣做等於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胖大叔又接過話茬。

「走了，走了，不在這兒吃了，換個地方。」說著起身就要走人。

尹墜露趕緊擋在他們面前，不安地看著這兩位顧客，不停地說著道歉的話：「對不起，對不起，其實老闆娘不是這個意思，你們誤會，她只是針對我······」

兩個客人面面相視，那個胖大叔想了想，對戴眼鏡的年輕人說：「那好，看在這位小姑娘的份上，我們就在這兒吃吧。」戴眼鏡的年輕人點點頭，兩個人又重新坐到座位上。

尹墜露暗松一口氣，給他們點菜。

拿著菜單出來，碰上老闆娘那雙惡狠的眼睛，尹墜露低頭從她身邊走過去。老闆娘一把抓住尹墜露的胳膊，尹墜露痛得皺了一下眉頭。

「別以為你替我說幾句好話，我就會把你放在眼裡。」老闆娘以只有她們兩個能聽到的聲音咬牙切齒地說。

尹墜露低頭不語。她總是以沉默代替反駁，即使心裡委屈的要死。

「滾！」老闆娘低吼了一聲。

尹墜露又沉默地走開，臉上還是那一貫波瀾不驚的表情。

在廚房裡刷著盤子的孫小瑾嘴角微微上揚，臉上露出邪邪地表情。

「魚香肉絲，辣炒雞塊，海米油菜，還有一份榨菜肉絲湯。」尹墜露掀開門簾，走進廚房，把功能表放到廚師面前的小木板上。

「小墜子，不要把她說的話放在心上，她說話就那樣，我們都習慣了。」孫冉湊到尹墜露身邊低聲說。

尹墜露微笑著點頭。孫冉高高瘦瘦，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看上去文文弱弱，其實他很有力氣的。

「小墜子」這個外號是那活潑調皮的劉洋給她起的，他說這樣叫起來更親近些。尹墜露也不反感，微笑著接受他們的友好。

「她對我說再難聽的話，我也不放在心上，就把她當一坨屎晾在那兒，小墜子，你跟我學著點。」譚家輝湊到尹墜露耳邊小聲說著。

尹墜露「撲哧」一下，笑出聲來。譚家輝看上去少年老成，就算是開玩笑，也總是一本正經的模樣，所以聽他講話，有時候格外的好笑。

正在專心切菜的劉洋看他們神神秘秘地說笑著，放下手裡的菜刀湊過去：「喂，你們再說什麼好事啊，說來我也聽聽。」

「就是啊，說出來也讓我們高興高興唄。」孫小瑾也把臉湊過去。

「沒事，沒事，該幹嘛的，幹嘛去啊。」孫冉說著準備炒菜。

「哥，你就和我說說吧。」孫小瑾抱著孫冉的胳膊撒嬌地搖著。孫小瑾和孫冉是親兄妹，孫冉是經過老闆娘的丈夫的徒弟介紹過來的，都是廚師。後來聽說妹妹在家輟學，便把她一塊叫來，替家裡減輕一下負擔。

「別鬧了，這可不是在自己家裡，小心挨駡！」孫冉板起臉孔。

孫小瑾甩開孫冉的胳膊，沒好氣地嘟囔著：「哼，不說拉倒，我還不願意聽呢。」

「你們在裡面唧唧咕咕說什麼呢，趕緊做菜，沒看到客人們在等著嘛！」廚房外又傳來憤怒的吼聲。

吼聲剛落，廚房裡立馬傳來了切菜聲、盤子的碰撞聲。

「尹墜露，你給我出來，別像木頭一樣站在那裡混日子。」

尹墜露趕緊走出來，弱弱地睜著那雙大眼睛看著老闆娘。

「別用你那雙大眼等我，趕緊給「鵬程網吧」盛上十份盒飯送去，三塊錢的標準。」老闆娘坐在凳子上指揮著：「幹活麻利點，別磨磨蹭蹭的，以後多跟人家小瑾學著點。」

尹墜露點頭不語，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孫小瑾聽到老闆娘表揚自己，從廚房裡擦著手走出來，笑嘻嘻地對老闆娘說：「大姨，我去裝。」老闆娘點點頭。

孫小瑾把尹墜露推開，麻利的裝好剩下的幾份盒飯，讓尹墜露拿了兩個塑膠袋套在一起，把盒飯都放進去。尹墜露剛要轉身，孫小瑾奪過尹墜露手中的盒飯：笑著說：「我去吧。」

「小瑾姐，還是我去吧。」尹墜露為難地看了看老闆娘。

「小瑾，讓她去，別讓她忘了自己是來幹什麼的。」老闆娘頭也不抬，喝著茶水。

孫小瑾不情願地撒開手，低下頭掰著手指，忽然，她眼前一亮，壞壞的笑著，快速地把腳踩在尹墜露散開的鞋帶上。

「啊！」尹墜露一聲尖叫，趴在地上，手裡提著的盒飯無一倖免，散落了一地。

孫小瑾裝作大驚小怪的樣子，過去扶尹墜露：「哎呀，小墜子，你沒事吧，怎麼這麼不小心呢。」

尹墜露咬著嘴唇，搖搖頭。

老闆娘憤怒地吼聲在尹墜露頭上響起：「你這是怎麼搞得，走路不長眼睛啊。」

孫冉，劉洋，譚家輝放下廚房裡的活，都跑了出來，關心地問：「小墜子，你沒事吧？」

「小墜子，痛不痛啊？」

「小墜子，摔到哪裡了，要不要去醫院看看啊？」

「謝謝，我沒事。」尹墜露看了大家一眼，就開始沉默的收拾地上的殘局。

老闆娘拍拍桌子：「都站在這兒幹嘛，賣竹子呢，趕緊回去幹活，忘了還有客人了？」眾人一哄而散。

尹墜露收拾好地上的垃圾，抬頭間正好看見孫小瑾望著她，露出得逞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