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怪病

習溫玉的辯解聲將風燭瀾從夢境中拉回現實，撻拔姬的身影在她眼前消散。

他的輪廓逐漸放大清晰，眉梢眼底染上笑意，尤其一雙桃花眼有點勾魂奪魄的意思。風燭瀾不禁懷疑，究竟是她孤陋寡聞，還是這張平平無奇的臉藏著秘密。她曾為他診斷，竟從中找不出絲毫線索。

「大夫說你失血過多身子虛，我向陳老闆賒了些血糯米，剛熬好，你快吃些。」習溫玉是個通透的人，向她打了個眼色，怕給她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對於習父被暗害之事隻字不提。吹著冒熱氣的粥遞給她。

「燭瀾丫頭，當我習家的人，首要條件就是照顧好你的夫君……你好自為之。」習紅梅點到即止，因習溫玉在場不好發作，瞪她一眼後出門忙活了。

風燭瀾則沒正眼看她，根據記憶——她不過是想將原主培養成言聽計從之人，就如同她習紅梅，這輩子相夫教子，一心一意為這個家操勞。

習溫玉握住她受傷的小手，摩挲著，語氣嚴肅道：「娘已無大礙，他們都以為你是不慎摔倒被碎片劃傷。我知道是你救了她，媳婦，答應我，以後不許以身試險。」

風燭瀾不曾想他竟然察覺到了，陰惻惻地逼近他，語氣寒涼道：「習哥，你這般信我，就不怕我在你背後捅刀子嗎？」

「先生說，用人不疑。你是我的至親，我信得過你。」習溫玉探手試了下她額頭的溫度，沉默後又說：「近來，你的變化的確很大，可你做的都是對我有利的事，又非洪水猛獸，我有何可懼怕的？」

風燭瀾不再答話，忍不住彎了唇角，細嚼慢嚥著便宜夫君親手熬的粥，若有所思：有朝一日她會離開，如若小鬼願意，她就帶他遠走高飛。

相安無事地度過幾日，習溫玉經過先生的通融，免去部分學費，白天繼續到私塾念書，而風燭瀾，則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日上三竿，一個戴著草帽的男孩踏入山頭縣鮮為人知的繁華地帶。

酆都易市，又名鬼城，這是個光怪陸離的世界。

走過黑紅的城門，繁華街景呈現在風燭瀾眼前，與外界截然不同的是——周遭的行人無一不是臉上畫著濃妝，紅的、藍的、綠的，像是打翻了顏料盤，總之色彩繽紛。商人們隨意在地上鋪了塊綢緞，琳琅滿目的商品就擺在跟前，懶散地靠在牆邊等著人前來挑選。這便是酆都的規矩，不過問姓氏名諱，遮面式交易。

有好事者推搡著她，想看清她的長相，卻被她臉上關老爺的妝容嚇得不輕。

「小娃娃，毛都沒長齊跑這地來，趕緊回家喝奶去！這臉上畫的是什麼鬼！」那大漢呸了聲，又補充道：「不！比鬼還醜！」

「見笑了。」花臉的風燭瀾嬉皮笑臉地壓著草帽，低頭卻見腰間多了只蒼白僵硬的手。

確切地說，是死人的手。

她本能敏捷地避開，不料身後的人似有所感，另一隻手將她攬入懷中，陰柔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小公子，他人有眼無珠，我不同，要不要找個地兒，你我喝上一杯？」

攬住她的那人身著華服，衣衫不整，渾身彌漫著胭脂水粉的味兒，臉分黑白，左邊是白粉紅腮，右邊是黝黑程亮。風燭瀾從他的微微凸起的喉結，勉強分辨出是個男兒身。

「這位公子，我不懂你話中之意。你我乃是初次見面，還請你自重。」風燭瀾警惕地壓低嗓音，隱藏在袖中的針蓄勢待發，她此行的目地只有兩個，若非萬不得已，不會招惹事端。

豈料那人聽了僅是陰陽怪氣地笑了幾聲，將她拉近道：「自重值幾個子兒？別害羞呀，跟爺走，保准你吃香的喝辣的，這輩子無憂！」

周遭的行人駐足圍觀，當中有人高聲調侃道：「死斷袖又出來禍害人了，當真是世風日下喲！」

這句話戳到了那人的痛點，他抬起臉，怒目圓睜反駁道：「斷袖怎地？是吃你家糧食，拿你家賞錢了？此處爺的主子最大，有誰不服，去找他啊！」

眾人似乎很忌憚他口中的主子，皆是識相默了聲。

他滿意地哼出聲，又伸出魔爪沖著風燭瀾而來。她手指微動，袖中的銀針閃過寒光，千鈞一髮之際，街道的巷口處突然響起嘈雜的喧鬧之聲。

「抓住他！」

「死騙子！又帶著那些發不出芽的破種子出來行騙！」

「小赤佬，你站住！看這次不打斷你的腿！」

一個黑影沖過人群，眼見著要跟風燭瀾撞上。她眼疾手快地側身避開，隱約間嗅到，他身上有絲奇異的藥香味。

那斷袖可沒這麼幸運，措手不及地被撞向油炸攤，整只蒼白的手直直紮進滾燙的油鍋當中，散發著難以言喻的焦臭味，他面露驚慌痛惜之色，抓著那無辜的攤主叫嚷道：「啊！你真討厭，賠爺的手，這可是林三爺賞賜的！混蛋！隨我去見林三爺！」

爭執聲中，三四個追趕著黑影的家丁姍姍來遲，脫身的風燭瀾鬼使神差地伸出腿，絆倒了打頭那人，其餘人始料未及，止不住步伐，紛紛撞成一團。

「滾出來！哪個沒長眼睛的吃了熊心豹子膽……」

風燭瀾迅速隱于混亂的人群中，目光落向遠處逃命的身影，隱約看出，是個滿臉黑泥的瘦小人兒。他也回視一眼，腳步不停，很快消失在拐角處。

風燭瀾回憶著那股藥香，總覺得是在前世聞過，可人已不知所蹤，只能作罷。倒是那斷袖口中的三爺，應是她所尋找的酆都主人——林家三少爺林暉福。

思及此，她彎了彎唇角，壓著草帽輕手輕腳地跟在那斷袖身後，來到一棟金碧輝煌的閣樓。

閣樓位於酆都中央，氣派程度與那宮廷的建築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但更多的是浮誇張揚。閣樓的主人顯然是想借此對外炫耀他的富裕。

風燭瀾順利蒙混過關，站在角落。大廳中氣壓偏低，除了斷袖，地上還跪著幾個人，其中有人哭喊道：「三爺，求您別斷小的生路！再給我一點時間，小的一定能治好您的怪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