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賣女

有了後娘就有後爹！

　　雖聽起來讓人心寒，但終究是有道理的。

　　謝嵐嵐默默的蹲在窗子底下，努力的將自己的身子縮的更低矮一些，緊緊抱着胳膊，試圖在冷冽的寒風裏給自己留住多一點的暖意，靜靜地聽着屋內男人和女人商量怎麼賣了自己。

　　「謝老二你別忘了，我王春雲可是帶着十兩銀子嫁給你的！要不是你那兩個討債的小東西，天天湯藥當飯一樣的吃，現在也不至於窮得安胎藥錢都拿不出！」女人邊說邊放開嗓子嚎哭起來：「作孽啊，作孽啊！」

　　「你小點聲，嚎喪呢啊！」男人的聲音粗嘎低啞，間或夾雜着「吧嗒吧嗒」抽煙袋的聲音。

　　「呸！我爲啥要小聲！我又不理虧，我不怕人聽！是你女兒八字硬克的我胎不穩，你又拿不出錢來買安胎藥，還不許我說說啦？我不管！今天你必須給我個準話，要麼讓那死丫頭跟了花娘走，要麼你把十兩銀子還給我，我帶着肚子裏的兒子走！」

　　男人並未接話，仍是吧嗒吧嗒抽着煙。

　　女人咬了咬嘴脣，放低了聲音：「他爹，我嫁給你這五年，你摸着心窩子說，我可曾做過啥不好的事兒？賣了那死……賣了大丫，我也是沒辦法啊。那王老仙可是說了，大丫天生命硬，那可是克絕六親的命啊！我一條賤命死就死了，可憐我這肚子裏的兒子啊！王老仙可是說了，這保準是個兒子！」

　　屋裏女人還在幹嚎着，牆根底下謝嵐嵐不屑的撇了撇嘴，腹誹不止。

　　這後娘真正是極品，當了婊子還非要立牌坊，要不是進門五年才懷上孩子，她肯定早就把兩個不是她肚皮裏爬出來的孩子，當拖油瓶一樣提腳賣了。

　　還王老仙呢，王瘸子那就是個死神棍，過得窮困潦倒，賣兒賣女的不說，還天天拖着一條瘸腿，偷雞摸狗的過日子。

　　這世上，怎麼可能有仙人？

　　謝嵐嵐在外面輕輕嘆了一口氣，屋裏謝老二猛抽了一口煙，道：「不然，不然就送到鎮上牙婆那裏，給大戶人家當丫鬟不行嗎？那紅樓子是啥地方，花娘帶走的孩子，那將來就是要當婊子的！大丫再怎麼說，也是我親生的……」

　　「當丫鬟？送給牙婆子，頂了天才三四兩銀子的賣身錢。可花娘這次來，可是每個丫頭紋銀三十兩哩！有了這銀子，咱家就能買地買牛，過上好日子。他爹，三十兩啊！」王春雲把聲音放得更低更軟，絲絲囔囔磨在人心上一樣，一雙小手也輕輕放到了謝老二的身上，撩動着謝老二那點癢癢肉。

　　窗外的謝嵐嵐再嘆一口氣，這男人的沉默已說明一切，他早已心動，只差一點火候，就會說服自己，然後心安理得地把自己賣進青樓娼館。

　　不行，不能坐以待斃。謝嵐嵐慢慢扶着牆站了起來，活動了下幾乎凍麻了的身體，走到門口推開了門。

　　「賣了我可以，但是你們發誓，絕不能再賣了小柱子。」

　　不理會驚慌的謝老二和一臉陰沉的王春雲，謝嵐嵐扶着門板，就站在門口，參與到了「賣自己」的討論中。

　　青樓娼館謝嵐嵐是打死都不會去的，與其最後被綁着丟給花娘，不如配合一點，等到了鎮上，再找機會逃走。

　　雖然現在自己這身子是瘦小了一些，但畢竟有着成年人的內裏，謝嵐嵐打算成功逃出眼下的困境之後，就打聽一下那什麼牙婆的所在，幹脆賣身去大戶人家當丫鬟。

　　謝嵐嵐冷冷的看着屋裏的兩人，一字一頓的對着男人重復：「我明天跟你去鎮上，以後你就當沒養過我，但是你發誓，不會賣了小柱子。」

　　謝老二緊緊夾着眉頭盯着小女孩，不置可否。

　　倒是王春雲先反應過來，厭惡的撇了撇嘴，道：「行，答應你了。」

　　停了一息功夫，又忙不迭的補充：「大丫，你可別嫌我狠心，跟着花娘走，你可是要過好日子哩！花娘說了，將你們買去，都當大家小姐一樣的養，吃好的穿好的啥活兒都不用幹不說，還教你們讀書識字呢！」

　　——真那麼好，你自己怎麼不去賣身當婊子。

　　不理會王春雲在一旁叨叨咕咕的說着「好日子」，謝嵐嵐只直直看着謝老二——王春雲的答應頂個屁用。

　　王春雲要真生出兒子，遲早會想辦法賣了小柱子。雖然謝老二也不怎麼值得信任，但，得了他的應許，自己也算爲那個同母的小兄弟盡了一份心，還了原身謝大丫的情。

　　謝老二仍是皺着能夾死蒼蠅的眉頭，吧嗒吧嗒重新抽起了煙袋。

　　王春雲嘀咕了半天不見人應和，又見謝老二猶豫不決的樣子，一扯嗓子就又要開始嚎哭。

　　許是王春雲這一嗓子，成了壓倒謝老二心中天秤的最後一根稻草，男人粗噶的嗓音在這黑夜裏顯得格外陰沉：「俺答應了。」

　　狠狠抽了一口煙，煙霧彌散在謝老二的面前，擋住了他此時的神情，「這輩子爹對不住你，要恨你就恨俺吧，下輩子求求神仙，投個好胎，別再當俺女兒。」

　　鬼扯呢，如果這世上有神仙，我一定求求神仙，送你倆一人一個五雷轟頂！

　　謝嵐嵐也不應聲，辮子一甩，急速的跑回廂房去，不讓屋裏兩人看見自己瞬時紅了的眼圈。

　　——不要哭不要哭不要哭。

　　——你爹都要賣了你了，說再多好聽的話，不過是讓他自己良心好過一點罷了。

　　謝嵐嵐死死握着拳頭，使勁兒睜大了眼睛，心裏不停默念。

　　謝大丫都不在了，可這身體裏居然還存留着謝大丫的感情，聽了謝老二幾句話，眼淚立時就要掉下來，差點自己就不能控制，這個認知讓謝嵐嵐心頭一驚。

　　用袖子抹了抹臉，謝嵐嵐慢慢的窩到炕上，努力讓自己平復下來。

　　「謝大丫，」謝嵐嵐輕聲對自己道：「我爲小柱子努力過了，也得爲自己努力一下。以後如果我有了出路，會盡量照顧下小柱子。你，你放心地走吧。」

　　身下的炕已經冰冷冰冷了，遍布補丁的被子泛着一股陳年的黴味兒，往身上卷的再緊，也擋不住寒氣嗖嗖地直從脖子縫和腳踝往身上鑽、往心口躥。

　　謝嵐嵐打了一個哆嗦，覺得身上更冷了，也不知道謝大丫的魂兒，離開了沒。

　　就算沒有王春雲刻意爲難，謝家也實在太窮了，小柱子能撐到幾時呢？

　　但沒辦法，謝嵐嵐此時連自己都顧不了，又能救得了誰呢？

　　除非明日真有神仙顯靈，不然謝嵐嵐能不能成功逃跑，能不能順利把自己賣了當丫鬟，都還是未知之數。

　　低低嘆了一口氣，謝嵐嵐默默在心裏一遍一遍盤算着明天的逃跑計劃，迷迷糊糊的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