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休書給我

屋內，林顏看着簡陋破舊的擺設，原本是買了東西打算精心布置的。

但經歷了林芸方才那一出，滿滿的興致被潑了盆冷水，不由的思索起她現在的處境。

半路夫妻，毫無感情，祁風並不在意她這個妻子，她也沒必要幫原主維持這段關系。

名聲什麼的她並不在意，她只是怕招來不必要的麻煩，才想着多留一段時日。

可祁風的態度叫她膈應，就算他長着一張禍國殃民的臉，在她這裏也一文不值，所以，當她聽到身後細微的腳步聲，便冷然回頭，對跟在她身後進屋的祁風道：「寫封休書給我。」

祁風腳步一頓，難得的愣在了門口。

小長安和小長寧跟在他的身後，也把這話聽了個正着。

小長寧不太清楚和離的意思，懵懂的眨了眨眼。

小長安卻很不屑的切了一聲，小聲嘟噥，「還想和離，就該讓爹爹休你……」

祁風眉心驟然蹙緊，回頭看了兩個孩子一眼，反手就把屋門關上，走到林顏面前道：「胡鬧。」

林顏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祁風，「我沒聽錯吧，少爺這是不舍得我？」

她無比光棍的往榻上一坐，單手支着下顎道：「也對，祁家當年花了五兩銀子把我買來衝喜，起初只是伺候你們一家三口，後來又多了兩個孩子。晨起要給你們準備早飯，然後下地幹活飼養雞鴨，中午要巴巴的趕回來伺候你們中飯，下午要收拾院子漿洗衣物，晚上服侍你們吃喝洗漱，完了再做些零碎的刺繡貼補家用。」

「就這還得不來你們祁家人好臉，我那個親兒子可是巴不得你趕緊休了我，把我趕出祁家免得丟了你的臉面呢。」

祁風的臉上先是閃過些愕然，然後就一點一點的沉了下去。

他也知道林顏能幹，這幾年操持着祁家所有的生計，把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條，不管是爹娘在世還是多了兩個孩子，都過得輕鬆舒適安心無比。

他娘生前還總是感嘆，說沒想到林顏這般賢惠，這個媳婦兒沒有白娶，他也理所當然的被林顏伺候着，從未多關注過林顏半分。

可如今她做的一切被本人明白的扔在臉前，掰開了揉碎了見見數落，祁風才發現林顏當真是辛苦。

他原就是京城裏的富貴少爺，要不是家道中落被流放到西疆，如今過的便是僕役成羣的日子。

他很清楚，這些活計，在家中至少要四五個丫鬟小廝分開承擔，眼下卻全都壓在了林顏一個人身上。

只是因爲她從不喊累，哪怕被日子蹉跎的滿臉風霜，像頭拉磨的老驢一樣日漸佝僂，他們就理所當然的忽略了林顏的勞苦，只用簡單的‘能幹’兩個字予以表彰。

更甚者，他原本以爲長子和林顏只是不夠親厚，小長安在他面前也素來乖巧，未想到今日湊在一起，那孩子與林顏竟似水火不容，對自己的母親毫無半點尊重。

看着林顏那譏誚的眼神，在想起剛才她面對林芸的尖銳，還有小長安對林顏排斥的態度，從未關心過林顏的祁風第一次正視了眼前的女人，也是第一次恍然，林顏並非是祁家的丫鬟，而是給他生了兩個孩子的妻子。

他在心底嘆了口氣，垂眸看着林顏道：「大夫如何說？」

當真是他太忽略林顏了，叫她受了這麼多年的委屈，所以才會在落水後性情大變，不顧一切的爆發出來了吧。

纖長的睫毛微微打下來，在輪廓深邃的鼻樑上拉出一陰影，林顏心底又是一顫，心底的火氣莫名就降了一分。

她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移開視線冷道：「開了些補藥補品，叮囑我好好休息，說是在耗上幾年熬幹了心血，家裏就能準備破席把我卷出去了。」

一聲輕笑傳入耳中，林顏耳根又是一陣癢意。

這王八羔子聽說她要累死了，連表面功夫都懶得做了，這就開心的笑出來了？

林顏柳眉一豎瞪這祁風就要罵出口，卻見一只骨節分明的手落到了她臉側，將她頰邊的發絲勾到了而後，像是安撫置氣的孩童一樣輕聲道：「那便好好養着就是。」

說着，從懷中取了出一個荷包遞給林顏，「這是書齋這個月給的工錢。」

沉甸甸的荷包落入林顏手中，林顏意外的打開一看，裏面是整整十兩白銀。

她知道祁風在縣城裏給一家書齋抄書賺錢，賺來的工錢之前也曾想交給原主保管，只是原主萬般‘體貼’，驚惶無比的推卻了回去，完全不敢接祁風的銀子，要祁風留着自己支配，她去當牛做馬維持一大家子的開銷。

祁風不耐煩跟原主糾纏，她不要他自然不會勉強，那些工錢都買了筆墨紙硯，還在後院闢了一間書房，花了不少錢去置辦些書籍孤本。

要林顏說，原主日子雖然非常悽苦，但大部分也是她自找的。

身份的差距和骨子裏的謙卑，讓原主一直把自己擺在僕從的地位，被榨幹了價值卻沒有反抗的意識，這是整個世代的悲哀。

但她可不是那般‘體貼’的小可憐，祁風給錢哪有不收的道理。

即便她白天剛賺了幾百兩銀子，還是毫不客氣的把荷包攏入了懷中，但眼底的戾氣到底還是消散了。

這祁風……好像也沒自己想的那麼沒有良心。

看到林顏的反應，祁風眼底似是鬆了口氣，轉身就朝門外走去，門口，小長安和小長寧正不安的貼着房門，冷不丁見祁風出來，小長安一個趔趄就栽倒了他爹身上，頓時白着小臉害怕的朝祁風看過去。

「你跟我過來。」

面對長子，祁風的臉色瞬間失了之前的溫和。

他五官原本溫潤俊美，端的是一個風光月霽的美男子，但他自帶一身傲骨，平日裏也鮮少露出笑容，加上眼底的清冷疏淡，此時猛然放下臉來，輪廓明晰的五官頓時就多了絲戾氣，嚇得小長安頓時僵在了原地。

祁風也沒在看他一眼，徑直就朝後院走去，小長安明顯很怕他爹，氣呼呼的瞪她一眼，這才忐忑不安的追着祁風離開。

看着一大一小兩道背影，林顏若有所思的挑眉。

渣男這是良心發現，終於要收拾那個小白眼狼了？

不過——

林顏的臉色又是一沉。

她剛才明明是打算休夫來着，竟然被這渣男用十兩銀子給糊弄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