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這是件非常棘手的事，上班第一天就碰上這個，方旖真是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悲。

　　何晴剛剛暗示過她，北面的位置要比這邊高端很多，現在她可以坐過去了，按理說是件好事。不過，瞧瞧林姿那個表情，她敢肯定，她以後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

　　事務所的其他同事對這一幕的表現各不相同，但相同的是他們眼中都沒有驚訝，似乎這種事過去已經發生過。

　　方旖仍坐在原地思索，但林姿卻等不及了。她直接把手裏的箱子丟到方旖桌上，發出重重的響聲。好在方旖第一天上班，沒什麼東西在桌上，不然就得遭殃了。

　　「你還要磨蹭多久，不就換個位置嗎，又不是讓你出去賣。」林姿說話很不客氣，方旖聽到她後半句話便站了起來，一聲不吭地開始收拾東西。

　　何晴站起身看了看這邊的情況，不知何意地瞥了一眼周洛琛的辦公室。辦公室的門依舊緊緊關着，百葉窗也拉着，外面看不到裏面一絲一毫的景象。

　　方旖很快就收拾好了她爲數不多的東西，搬着朝北面的座位走去。林姿看着她遠離這裏的背影，漂亮的眼睛微微泛紅，緊抿的嘴角昭示着她的不滿和委屈。

　　把東西放到新座位上，方旖坐下前跟旁邊的尹哲彥打了招呼：「尹助理好，以後請多多關照。」

　　尹哲彥擡頭看了她一眼，俊秀年輕的臉上露出個和善的笑容，道：「快坐下吧，別老站着了，林姿她刀子嘴豆腐心，這會正在氣頭上，你別跟她一般見識。」

　　看來尹哲彥也聽見林姿剛才那句難聽話了，方旖的表情變得有點尷尬，應了一聲「是」便坐下整理東西。

　　尹哲彥看了她一會兒，說：「你知道我的名字，應該是何姐告訴你的吧，那你叫什麼？」

　　方旖放下手裏的文件夾道：「我叫方旖，方圓的方，旖旎的旖。」

　　尹哲彥笑笑說：「好名字，很適合你。」他說完便轉回了視線繼續做事，電腦屏幕上開着文檔，密密麻麻全是英文。

　　和他說了幾句話後，方旖心裏因爲換座位引起的焦慮少了很多，大概是因爲他看起來很好相處吧。她低下頭整理着自己的東西，動靜很小，好像生怕打攪到正在工作的他。而他一直都在很認真地寫東西，時不時便翻翻資料，表情始終都很嚴肅，一絲不苟。

　　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方旖回頭看了一眼周洛琛辦公室的窗戶。百葉窗仍然合着，裏面的人一直都沒出來過，外面剛才的一切好像都和他無關，明明剛剛是他做了那個引起喧囂的決定。

　　哎，算了，人家是大人物，她一個小文祕，就算不願意能怎麼樣，換就換吧。

　　重新整理好東西之後，方旖就開始繼續之前的工作。她忙了一會，心裏對亂七八糟的事感覺淡了很多。不過晌午的時候，事務所發生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有幾個穿着快遞公司制服的人送來了包裝精美的禮物，何晴籤收後便去敲了邢肆的門。

　　邢肆在門口和她交談了幾句便跟着出來了，看見擺在牆邊的那份禮物後嘴角冷酷地勾了起來。

　　他拿出手機，撥了個電話，很輕地說了幾句什麼，從方旖這聽不太清，好像是讓誰出來一下。

　　她正思索間，就聽見身後有動靜。她立刻回頭一看，只見周洛琛從辦公室裏走了出來，雙手抄兜朝邢肆走去。他全程沒看其他人一眼，包括莫名其妙搬到他辦公室外的方旖。

　　周洛琛和邢肆站到一起的時候，方旖發現他比邢肆要高一點。兩人的交談聲不算小，她這裏也可以聽清，原來那份禮物是邢肆送給周洛琛的。

　　周洛琛看着包裹精致的禮物，慢慢蹲下去拆包裝。

　　何晴見他親自去拆包裝了，急忙叫了幾個女孩一起去幫忙。方旖有點猶豫是否要過去，不知道怎麼的，她面對周洛琛時總會很不安，他給她一種危險的感覺，一靠近他她就手足無措、身體僵硬，腦子一片空白，根本沒辦法好好說話，也許這就是所謂的氣場？

　　有了其他人的幫忙，周洛琛也不再親自動手。他很有禮貌地朝何晴她們說了句「謝謝」，幾個女孩子都不約而同地紅了臉，尤其是林姿。

　　她是第一個衝過去幫忙的，也是最大膽的一個，聽見周洛琛的道謝後仰起臉明媚地笑着道了句「不客氣」。

　　邢肆瞧見這一幕，嗤笑一聲別開了頭。周洛琛聽見了邢肆的冷笑卻毫不在意，站在他身邊神色和藹地望着那份大禮。

　　他今天穿的黑西裝裏面是件淺藍色條紋的襯衣，現在他沒穿外套，就可以看見裏面的衣服。他在等候時換了個姿勢，將雙手從褲子口袋裏拿了出來，這就能看見他袖口別着的藍寶石袖扣。典雅精致的袖扣一看便價值不菲，配他倒也算合襯。

　　很快，那份「大禮」的包裝便被拆開了。是一幅字，「無欲則剛」四個字寫得蒼勁有力，非常瀟灑，定是出自某位大師之手。

　　「喜歡嗎？」邢肆看向周洛琛，「送給你，慶祝你又贏了一個大案子。」

　　周洛琛看着那幅字，臉上始終沒過多表情，他沉靜自持道：「謝謝，破費了，賀老的字不便宜吧。」

　　邢肆沒在周洛琛臉上找到自己想看的神情，突然覺得索然無味。

　　他沒理會周洛琛的話，直接道：「你總是這個樣子。這四個字掛在你辦公室，希望你能明白它的意思。」說罷，他回辦公室去了。

　　周洛琛嘴角勾了一下，很快恢復原狀，他像是在不動聲色地克制着什麼，那安然淡漠的外表下也不知隱藏着如何的驚濤駭浪，但僅僅是他勾的那一下嘴角，便已氣場全開。

　　「麻煩中午請人幫我把這幅字掛到辦公室，謝謝你了，何晴。」他的聲音也很迷人，對何晴說話時眼神認真地盯着對方，一舉一動都非常紳士。

　　何晴被他看得慌亂，忙道：「應該的，周律師太客氣了。」

　　周洛琛點頭示意，隨後便轉身往回走。方旖立刻低下頭裝作在忙自己的事，生怕他發現自己圍觀了全程。

　　不過她好像多慮了，周洛琛根本沒往她這邊看一眼，直接進了辦公室，穿了衣服拿着公文包離開了。

　　奇奇怪怪的男人。方旖咬了一下手裏的筆，集中思緒忙工作了。

　　今後的幾天，方旖的工作很平靜，她還是做着文祕的事，並不涉及到周洛琛那邊。他好像很忙，總是比其他律師來得晚，走得早，也不見有什麼委託人來找他。

　　除此外，方旖在霽安工作唯一有些不對勁的，是她總覺得工作時有人在看着她。

　　這大概是女人的第六感吧，她總覺得如芒在背，心裏發毛，所以這天忙完了公事，她便在聊天軟件上跟邱瑩瑩說起了這件事。

　　【我總有一種感覺。】她把消息發過去。

　　邱瑩瑩回道：【什麼感覺？】

　　【我總覺得每天都有人在暗處看着我。】她認真地敘述實情。

　　邱瑩瑩半晌沒說話，好一會才回了一句：【……小姐，你諜戰片看多了。】

　　她沒說話那段時間大概是對她無語了吧。方旖也覺得自己這種感覺太莫名其妙，可現實就是如此。

　　這就好像，她原本想着自己搬到這裏工作是周洛琛的意思，那他可能對這個安排有什麼用意。但他什麼也沒表示，一直都照例工作，與她毫無幹系。這兩件事都令她很苦惱。

　　但苦惱歸苦惱，等錢生活的窮人沒有時間過多去考慮這些閒事，很快她就把這些煩惱拋在了腦後，開始把精力分散到找兼職的事情上。

　　霽安律師事務所的工作並不繁重，晚上下班也準時，回到家天還亮着，她閒着也是閒着，不如找點便利店之類的地方去兼職，還可以多賺點，早日脫貧。

　　這天中午，她正一邊拿着辣椒醬往米飯上抹，一邊看兼職網站，就聽見身後有個低沉富有磁性的男聲說：「女孩子吃太多辣椒對皮膚不好的。」

　　方旖整個人一震，手上的辣椒醬差點撒掉。她倏地回頭望去，周洛琛站在辦公室門口正要離開，黑西裝搭在他手臂間，他那雙被鏡片遮擋着眸子像能看穿一切。

　　方旖立刻把兼職網站關掉，生怕被他看見，匆忙地轉移話題說：「沒關系，我吃習慣了，這個辣椒醬很辣，比較下飯。」

　　周洛琛邁着步子走到她身邊，看見她飯盒裏只有米飯和辣椒醬，眉頭輕不可見地蹙了一下。

　　他這個反應，讓方旖紅了臉，心裏升起一絲自卑和尷尬，不自覺蓋住了飯盒。

　　周洛琛見此，淡淡地轉移話題道：「很辣麼，不配飯吃會怎樣。」

　　方旖吸了口氣回答說：「大概會辣得嘴脣發麻發疼吧，但不會留下傷口。」

　　周洛琛平靜如湖泊的眸子稍稍彎起，擡手推了推架在鼻子上的鏡片，輕輕的、似有若無地低聲道：「是嗎，就像愛情？」

　　這是什麼比喻？

　　方旖又在腦子裏過了一遍自己剛才說的話，「會辣得嘴脣發麻發疼，但不會留下傷口」……好像還真是。

　　思索了一下，方旖慎重道：「我想是吧，就像愛情。」

　　正午的陽光非常濃烈，盡管拉着窗簾卻也有暖洋洋的光芒照在人身上。周洛琛好像也被陽光鍍上了金色，輕抿薄脣和她告辭後就離開了。

　　方旖看着他的背影，想起他離開前那個抿脣的動作，忽然覺得薄脣真好看。

　　之前方旖其實一直都不喜歡薄脣的人，因爲薄脣讓人看起來薄情又刻薄，但周洛琛不，在他身上，好像她以往的所有喜好，都會變得不再一樣。

　　在方旖沉思的時候，一旁的尹哲彥跟她說起了話：「周律師和你說話了？看你這發呆的樣子，被教育了？」

　　方旖回過頭看着他說：「沒有，就是說了幾句簡單的話。」

　　尹哲彥笑道：「是嗎，覺得周律師人怎麼樣？」

　　「挺好的。」方旖如實道，「沒有架子，很有智慧，也很好相處。」

　　尹哲彥贊同地點了點頭，道：「你說得對，不過我覺得他有時候也挺討厭的。」

　　方旖納悶道：「爲什麼？」

　　尹哲彥道：「大概就像你說的，他很有智慧，所以他每次都是對的，就是這樣才讓人討厭。」

　　他說話的樣子，分明是在慶幸有這樣一位好的上司，可以學到很多東西，哪裏是真的討厭？他口中那個「討厭」，必然只是個玩笑罷了。

　　方旖會意地笑了笑，繼續吃她的午飯。在她心裏，周洛琛的形象變得更加鮮明和高大了，不再像之前那樣讓人覺得危險。

　　不過，也不僅僅是因爲幾句話就令她對他完全改觀的。

　　真正讓她覺得他與衆不同的，是幾天後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