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初見 莫將往事化作愁（往事如風）

由於皇上已經下旨賜婚，甯王府小姐聞人瑜待新年一過便要嫁入太子府。雖然還有差不多兩個月，府內早開始忙碌起來。太子納妃雖然不比帝后大婚，規矩也是不能少的，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都要在一個月內完成。甯王是世家大族，陪嫁自是不能少，各地採購的陪嫁正源源不斷的送來，有心和寧王府攀關係的人也乘機送上珍貴的賀禮。

水千遠避開忙碌的幾乎是人仰馬翻的前院，徑直走到聞人墨居住的聽濤閣，遠遠的，似乎門口掛著兩個白色的東西，走近了一看，原來是白燈籠。聞人墨書聽見了腳步聲，打開門迎了出來，看見是他，有些詫異道：「你怎麼來了？」

水千遠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指著他的門框道：「府上有喜事，你這裡怎麼掛著白燈籠？」

聞人墨雙唇動了動，黑眸中有什麼閃了一下，對水千遠揮揮手：「進去說吧。」

進了門，是一間寬敞的書房，牆邊三面書架，正中一張四人圓桌。聞人墨倒了兩杯茶，水千遠自己坐下，拿了杯茶聞了聞又放下了，聞人墨皺眉道：「怎麼？嫌茶不好？」

水千遠撫著下巴，斜睨了聞人墨一眼，顧盼之間說不出的風情萬種，聞人墨窒了一下，不悅道：「明知道我心情不好，何必還來惹我！」

「我怎麼惹你了？你家寶貝妹妹就要進宮了，而且還是太子妃，將來就是皇后，這麼大的恩寵你還心情不好？」

「是啊，我的寶貝妹妹要進宮了，可是我的妹妹不止她一個！」

聞人墨似乎有些激動，倒叫水千遠正經了起來，坐直了身子道：

「那白燈籠是為你四妹妹掛的？」

「這個家似乎只有我記得她。」聞人墨有些自嘲的笑：「當年父親對四妹妹的母親簡直是寵愛的無以復加，沒想到她才過世，父親就視四妹妹為仇人，不但任她自生自滅，連她的病也不管不顧。若不是我偷偷的照應，四妹妹也活不到十六。」

水千遠見聞人墨失態，不覺動容道：「那是她的命，你不是說所有大夫都說她活不過十六麼？她的病那麼重，人又長成那樣……或許活著對她來說才是折磨呢。」

聞人墨緊閉雙眼搖頭：「算了，事已至此我也無話可說，只是辜負了她母親的囑託。」

「她母親？」水千遠不解道：「她母親去世時你也不過五六歲，記得那麼多麼？」

「她母親是我見過最美的女子。」聞人墨雙目發直：「我還記得她將我的手附在她的肚子上對我說‘從德，要好好照顧我肚中的孩子……’，那一抹溫柔淺笑，我到現在還記得……」

水千遠雙手托腮，雙目盯著聞人墨，眨著長長的睫毛笑道：「我第一次見你這麼動情，難道你五歲就知道喜歡女人了？」

聞人墨生氣了，漲紅了臉起身道：「思然，這些話我第一次對人說起，你不要拿對待外人那一套來對我！」

水千遠眼神黯淡下來，低聲道：「對不起，我習慣了。」說著拿出一個盒子：「這是我給你妹妹的賀禮。」

聞人墨接過了，原來是一對碩大的珍珠耳墜。水千遠又恢復了儀態萬方的笑：「這是我上次去周國帶回的，本來打算你大婚時送給你夫人，沒想到是你妹妹先嫁人了。」

聞人墨也露出笑容：「這麼貴重的禮物，我就代我妹妹先謝過了。」

水千遠揮揮手：「好了，我也不多說，這就要走了。對了，我們隔壁那家姓白的小姐不是欠我們一頓飯嗎？她有沒有說幾時請啊？」

「白？」聞人墨頓了頓才想起那個漂亮精緻、有著熟悉笑容的小姑娘，突然間皺眉，那個笑容，和四妹妹的母親似乎是有幾分像的……

「從德？你怎麼了？」水千遠見他發呆，不由得狐疑起來，難道他們已經瞞著他吃過飯了？

聞人墨搖搖頭，將自己的思緒拉回：「思然，我們不過是舉手之勞，何必硬要蹭人家小姑娘一頓飯呢！」

「這麼說她沒有實踐她的諾言呀！」水千遠一步三搖的走出去，口中喃喃道：「果然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說話不算話……」

聞人墨沒有送他，只是皺眉想著那個笑容……想起了四妹妹的母親。

那年秋葉緋紅，丹桂飄香。後院的小湖中倒映著她笑顏如花，眼眸如星，雲鬢橫斜，綺羅紗衣隨風翩……風霧漸濃，飛花漸殘，她的眼神那樣哀怨，唇邊卻是漫不經心的微笑。她的雙手撫著凸出的肚子，雙眼似霧般望著無窮無盡的遠方……

他躲在一旁看著她，耳邊響起母親的詛咒，說她是妖精、邪物，哪有人長的這麼妖媚的？她是父親一次外出時帶回來的女子，身份不明，父親卻毫無顧忌。自她進門，父親再也沒看過母親和其他女人一眼，不但將她安置在風景最好的逍遙閣，連從不許外人進去的禁地、自己的書房也任她自由來去。只是那個小名叫瑤的女子似乎對父親的寵愛不屑一顧，高興時會對父親笑，不高興就叫他滾，父親對這些都甘之如飴。她生產的時候好像身體突然不好，父親竟然不顧忌諱，親臨產房陪她，只可惜那個神秘而妖媚的女人竟然沒有能出得產房，只留下了一個渾身青紫面目全非的女嬰……而後父親心性大變，對娘親和所有妻妾發了一通滔天怒火，而且自那以後再也沒有宿過任何一房。聞人墨對父親的癡情很是理解，那樣一個女人，任誰得到過後都不會再看別的庸脂俗粉一眼。只是父親對四妹妹的恨意令他難解，就算是四妹妹的出生害了她娘的性命，無論如何她總是父親的骨肉，這麼多年的不聞不問，讓聞人墨親身體會了父親的冷情，無意中竟也學會了這冷情……如果愛一個人會帶來一輩子的痛，他情願這一生都不再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