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老黃仙兒

我記得非常清楚，當初張二爺從醫院被拉回來的時候，是我陪爺爺一起去看的他，爺爺還給他打了一口楊木的棺材。

他的喪事都是我爺爺一手操辦的，當然也包括給他選墳下葬。

下葬的時候，他媳婦兒二奶奶哭得昏死了好幾次。

是幾個老太太把她架起來，從墳地上送回了家。

爺爺平時和張二爺關係很不錯，兩個人也總在一起喝酒扯淡。

爺爺覺得，雖然他是橫死的，也應該把他好好地送走。

你說我突然之間看到一個死去的人，能不害怕嗎？

我差一點嚇尿了褲子。

可就在這時，張二爺的手竟然拍在了我的肩膀上，一股陰森的寒氣好像瞬間鑽到了我毛孔裡。

風水，你咋那麼不聽話，來這兒幹嘛？」

「我……我，我想抓一個小黃狼子，它……它一路引我到這裡來的！」

「啥？小黃狼子？它的皮毛是啥顏色的？」

「好……好像是黃色的，頭上還有一撮白毛……」

「啥……風水啊，你這個小犢子啊，趕快走，現在就走，快走啊！」

張二爺一聽到「一撮白毛」四個字的時候，竟然哆嗦起來，他一把薅住我，把我提溜起來就要往我來時的方向跑去。

「二爺……二爺，你嘎哈，把我放下來啊！咋地了這是？」

我被二爺的動作驚得目瞪口呆，實在不明白為什麼突然之間他一個鬼竟然也會這麼害怕？

「張老二，你把那個小子給我放下！」

一個極其蒼老的聲音猛然間傳了過來，把張二爺又嚇了一激靈，他那冰冷的手一哆嗦，我已經從他背上摔了下來。

「哎呀！」

我撲棱撲棱身上的土，站了起來，心裡想到：「這張二爺是怎麼了？

明明要帶我離開這裡，怎麼這一會兒的功夫就變成這樣？

到底是誰跟張二爺說話啊？」

我一時好奇，就抬眼向戲臺的方向看去！

我這一看不要緊，戲臺底下的那些看戲的人全都將目光射向了我！

他們一個個面色慘白，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我，那真叫一個瘮人啊！

這大晚上的，想特麼嚇死人啊！

我剛想張嘴，卻發現那些原本擁擠的看戲人群這時已經閃開了一條道，一個袍服鮮亮的老頭在幾個小丫頭的簇擁下走了出來！

令我印象深刻的是，那個老頭的身邊，站著一個白頭發的小男孩，正用惡狠狠的目光看著我。

我這時沒有心思看這個小崽子，注意力全都集中到那個老頭子身上。

那老頭個子不高，身材很是肥胖，一身鮮亮的馬褂，戴著一頂瓜皮帽，活脫脫一個地主老財！

等他走到近前，我借著戲臺上下明晃晃的燈籠，看清了這老頭的臉。

他的臉圓圓的，兩隻小眼睛就像黑豆般大小，臉上油光滿面，胖的圓鼓鼓的，仿佛要把皺紋都展平了。一張尖嘴，滿口的大黃牙，嘴唇上兩撇小黑胡，正用一雙賊溜溜的眼睛看著我！

這個老傢伙，看著我幹嘛？

我心裡老大的不高興，於是我走上前去，看著那個老頭問道：

「喂，是你剛才在說話嗎？你攔住我到底想幹什麼？」

那個胖老頭卻不說話，只是一邊冷冷地打量著我，一邊不懷好意地笑著。

我一看就來了氣，心裡想到：

「你個老東西，拿你風水小爺不當回事是不是？」

我剛想罵出聲來，他旁邊的那個白頭發的小男孩竟指著我罵道：

「你個小犢子怎麼跟我爺爺說話呢？

找死呢！」

「嘿！這個小王八犢子，敢罵小爺？」

我心裡一時大怒起來，想要發作起來。

此時我無意間瞄了張二爺一眼，卻發現他正蹲在地上，一句話都不敢說。

我心裡一驚，又看了看戲臺下看戲的人群，他們的表情竟然出奇的一致。

一個個半耷拉著腦袋，對這個胖老頭子和他孫子竟然畢恭畢敬？

我的心裡在這一刻突然有點虛了！眼神也不禁有些游離！

「哼……你是不是找死？」

那個白毛小子見我有些心虛，又逼問了我一句。

「我草！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病貓啊！」

我心裡一時氣憤，再也忍耐不住，破口大駡起來：

「你這個小王八犢子，和誰說話呢？

沒拿你風水爺爺當回事嗎？」

那個白毛小子冷笑一聲，從腰間抽出一根黑色鐵棒，一抬手，就突然朝我砸來！

「哎！你幹嘛？

君子動口不動手啊，別……」

我著實嚇得不輕，連忙後退了兩步，心裡尋思只能挨打了。

我的眼前霎時間出現了一道紅光，幾乎刺得我睜不開眼睛。

完了，這回我這條小命可得交待在這兒了。

「啊！」

只聽一聲慘叫，卻是那個白毛小子倒在了地上。

我驚呆了，大張著嘴巴，看著眼前的一切。

誰？是誰救了我？

「小虎子，我的孫兒！」

先前一直沒說話的胖老頭這時甩掉了手中的拐杖，推開了身邊的幾個小丫頭，撲到了那個白毛小子身邊。

胖老頭一把就將白毛小子抱在了懷裡！

那個白毛小子嘴角滲著鮮血，有氣無力地念叨著：

「爺爺……我……我快……我快不行了……我……我不想……不想死啊……」

「小虎子，你放心，爺爺不會讓你死的！不會的！」

胖老頭子聲音顫抖起來，忍不住緊緊地摟著白毛小子。

那個白毛小子此時卻頭一歪，就再也沒有任何氣息了。

「少爺……少爺……嗚嗚嗚……」

胖老頭身邊那幾個小丫頭這時一齊跪了下去，全都撕扯著嗓子嚎啕大哭起來。

看戲的人群也在這時全都跪了下去，整個戲臺一片哭聲！

戲臺上剛才一直在咿咿呀呀唱戲的女人和一眾琴師也全都跪了下去！

好像死去的這個白毛小子，在他們心中是一個極其重要的人物！

我此時也害怕極了，我沒有想到，他竟然就這樣死在我的面前！

那個胖老頭滿臉的悲傷痛苦之色，他緊緊地抱著他的孫子，開始時慢慢地抽泣著。

最後，竟也開始嚎啕大哭起來。

我見情勢不妙，慢慢地向後退去，想要趁這個機會，溜之大吉。

哪裡想到，那個胖老爺子像是察覺到我逃跑的意圖。

猛然間回過頭來，那雙黑豆大小的眼睛惡狠狠地瞪著我。

「給我抓住他！」

胖老爺子一聲令下，那幾個伏地痛苦的小丫頭立刻站起身來，飛快地朝我撲來。

「媽呀！」

我大叫一聲，拔腿就跑，我心中暗想：

「這我要是被她們抓住了，還有我的好嗎？」

可是這幾個小丫頭的速度也太快了，我還沒跑出幾步，就被她們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啪啪啪……」

那幾個小丫頭好像受到了什麼重擊，竟然全都被掀翻到地上。

「把那小子給我放開！」

一個雖然尖利卻有些蒼老的聲音傳來。

「誰殺了我的小虎子，誰就必須償命！」

胖老爺子盯著我，一字一頓地說道。

「你孫子死得好，活該呀！」

胖老爺子臉色肅殺，冷冷地說道：

「你是誰，敢惹我福仙洞的黃七太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