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故人已去 009留在H市

五年後。

這是一個晴朗的初夏。

清晨，董曉荷穿著她唯一的一套正式套裝，帶著她精心製作的簡歷，站在H市的市中心，望向馬路對面那幢嶄新的寫字樓。

一朵未免也太瞧得起她了吧！

看看時間，八點二十分。昨天happy了一夜，直到今天早上她出門時才回來的一朵此時應該睡得正香吧？董曉荷想了想將手機放回包裡決定不去打擾她。理了理穿著還不太適應的衣裙，確定一切妥當以後，她慢慢向馬路對面走去。既然來了，就試試吧，就當不枉費一朵的一片好意。

姚一朵，董曉荷的大學同班同學，也是她的室友。在四年同吃同住同學習的大學生涯裡，她們結下了革命戰友般的友誼。在聽說董曉荷有畢業後留在H市工作的打算後，她就拍著胸脯對她說，有她在，沒問題。姚一朵是H市本市人，據董曉荷瞭解，她家裡條件不錯，父親是國家政府單位的公務人員，而且職位還不低，社會關係不賴，母親在商界也有自己的一番事業。作為家中獨女的姚一朵，自進入大學之後就再也沒有為自己的前途擔憂過。即使畢業在即，在其他同學不是已經找到合適的單位勤勤懇懇地上著試用期的班；就是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滿世界投簡歷，翹首以盼地等待面試的時刻，她還是面不驚心不跳地過著如同剛進大學般逍遙自在的日子。董曉荷知道，她的父母肯定已經為她打理好了一切，只等著她拿到畢業證書和學位證書，然後名正言順地將她送到一個舒舒服服的位置上。

雖說姚一朵拍著胸脯向她保證過，但是董曉荷卻不想麻煩她。姚一朵和她一樣，只是一個大學還未畢業的學生，依靠的是她父母的關係。就算這四年下來，她董曉荷和她的關係不賴，但她有什麼資格來要求她依靠家裡的力量為她的前途開路？所以，這段時間以來，董曉荷不錯過任何一場招聘會四處尋覓合適的崗位投遞簡歷，也參加過多場面試，不過結果都不是那麼令人滿意。她所學的專業，社會的需求已經趨於飽和，再說這也是一個越老越吃香的專業，對於剛出校門的新鮮人來說，想要找到一份滿意的工作可謂是難上加難。

也不能說董曉荷幾個月來的努力全無結果，有倒是有幾家用人單位向她拋出過橄欖枝，可是它們不是距離H市相當遙遠的邊遠工業重縣剛起步的小型鄉鎮企業，就是對方明確提出要先把她發配到中西部的分處學習鍛煉。考慮到自身的實際問題，她都無奈地向對方單位說了「NO」。董曉荷不在乎起步時職位的高低，福利的多少，她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她必須留在H市。

所以當畢業在即，姚一朵看她實在沒辦法而給了她一個位址讓她直接去面試的時候，她不再拒絕了。可是這也未免太看得起她了吧？陶氏集團總部？昨天晚上她上網詳盡地瞭解過陶氏集團後，在令她在大吃一驚的同時，也不得不重新考量姚一朵的能力與人際關係。陶氏集團是H市一家有名的民營企業，成立於改革開放初期。它以房屋製造為母業，隨著企業的成長壯大，現在已經成為以H市商品房房地產為主同時兼營全國各地賓館、餐飲及旅遊度假村等第三產業的綜合性經濟集團。董曉荷知道，在她們第一次暑假實習時，一朵的實習單位就是陶氏集團。

走進大樓，電梯直升頂樓，陶氏集團總部的辦公區就在這座其名下寫字樓的頂層。當董曉荷剛走進前廳時，正對大門的大理石鐘上顯示此時正好是八點三十分。通常這個時候一般的員工都已經各就各位進入工作狀態了，若此時還有提著公事包不急不慢地朝裡走的人，想必都是集團的一些高層人員。董曉荷朝旁邊讓了讓，等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吸了一口氣慢慢朝前臺走去，向前臺美女詢問道：「你好，我是來參加面試的，請問要去哪裡等候呢？」

那位正低著頭欣賞自己剛擦過漂亮指甲油手指的美女在聽到聲音後，大吃一驚地抬起頭看向她。

董曉荷在她的眼光中讀出她對她聲音的質疑，不過她已經很適應這種情況了，於是她報以一個禮貌的微笑。

在看清來人原來是位青春可人的應聘者後，雖然對她的聲音和容貌的不協調心存疑問，但是這位專業的前臺美女還是將她指引到為今天面試者準備的候客廳，並告訴她今天的面試起碼要等到九點以後才能開始，請她耐心等待。

董曉荷挑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環顧四周發現已經有兩個應聘者已經在她之前到了。這個候客廳不是很大，想必今天的應聘者也不是很多。可是董曉荷還是不敢掉以輕心，坐在位子上面向窗外，將今天可能會遇到的問題在心裡設想一遍。她的學習成績並不是很突出，和高中時代一樣不好也不壞，還有那嘶啞的和她整體形象不相符的聲音，往往給初次見面的面試考官不太好的第一印象。好在她所學的專業和她的聲音品質沒什麼關係，但董曉荷知道很多企業特別是像陶氏集團這樣的知名企業，它們對於員工的要求是很高的，不僅是專業水準和綜合素質，還有整體形象。

隨著面試時間的臨近，其餘的應聘者也陸續到了。九點多面試開始後，董曉荷才知道這是陶氏集團在今年年度計畫外的一次臨時的小規模招聘。前來的面試者一共只有十來個人，而且每個人應聘的崗位是都十分具有針對性的。在董曉荷看來，這次的應聘者中除了她以外個個都是有備而來的。

直到其他人都陸續面試完離開，董曉荷才意識到她被排在了最後一個，也就是說，她是墊底的。看來他們已經擺明瞭姿態要輕視她這個靠關係進來面試的菜鳥了。

當董曉荷最後一個走進面試辦公室在三個面試考官面前坐定時，發現坐在中間的那個主考官竟然是三個考官中最年輕的一個。剛剛面試前他們來候客廳跟他們打招呼時，她還以為他只是個面試助理而已。看來陶氏集團真是人才濟濟、臥虎藏龍啊。

作為最後一個面試者，董曉荷未免有些緊張，一時竟忘記了主動打招呼。那個年輕的主考官也看出她的緊張，於是輕輕地咳嗽了一聲首先向她介紹道：「董曉荷，董小姐，是吧？我是陶氏集團財務部總監姚應堂，」接著他又介紹了在他左右的兩位，「這是行政部的李總，還有銷售部的程總。」

「哦，你們好，」在他介紹完後，董曉荷連忙有禮貌地微笑說，「我是H大財經管理學院會計專業的應屆畢業生董曉荷……」

「哎，等一下。」還沒等她自我介紹完，坐在旁邊年齡較長的李總就打斷她的話，「你的聲音怎麼這樣？昨天晚上K歌K成這樣的？」

「哦，是這樣的，」董曉荷從容地說,「因為小的時候經歷了一場火災，導致聲帶受損，不過我想它不會影響我的工作能力。」這樣的話她已經說得很流利了。

「聲帶受損？」坐在中間的姚應堂拿起董曉荷的簡歷，把玩著手中的筆，替她介紹下去，「董曉荷，會計專業，大學四年成績一般，初級會計師職稱，注會在考，假期有過兩次在家鄉鄉鎮小企業的實習經歷，是嗎？」

「是的。」

「這些我們都已經瞭解了。現在我最想問你的是，關於你的聲帶受損對於你來說也算是一個缺陷是吧？你怎麼看待自身的這一缺陷？」

一般情況下，面試的考官在經過她對聲音問題的解釋後就不會再問什麼，而是轉而針對她的專業問問題。這次她雖然有些詫異，但想了想她還是禮貌地回答：「嗯，我承認這一點是缺陷，但是人無完人，而且我覺得任何事物都是有兩面性的。」

「兩面性？那麼你覺得你的這個缺陷能給你帶來什麼有利的一面呢？」他接著問。

「對於我自己來說也許沒什麼利處，它給我帶來的只有困擾，比如說每次剛到一個新環境，大家都會覺得很奇怪，不適應，所以這麼多年來我形成了安靜，不怎麼愛表現的路人個性。不過……」董曉荷說到這裡頓了一下，把話鋒一轉，「不過對於貴公司來說，這樣的我也許能成為一個很好的職工呢。」

「這話怎麼說？繼續。」他做了個鼓勵的手勢，禮貌而紳士。

「姚總也是做財務這一塊的，所以我想你一定非常清楚作為一個專業的財會人員一定要具備嚴謹的工作態度。」

「是的，你想說明什麼？」

「像陶氏集團這樣在業界如此強大的公司，肯定擁有很多同行人士迫切渴望知道的商業秘密吧？」

「你是想說，你這樣默默無聞，知足常樂的人口風很緊，能夠為公司保密？」他笑起來，「小姐，我們聘請的只是財務部的一個小助理而已，你認為一個小小的助理會知道我們內部的商業機密？還是說你已經做好在陶氏集團迅速往上爬的準備了？」

「這是你說的，不是我說的。我只是想證明我具備一個財會人員的各項基本素質。」想了想，董曉荷又補上一句，說，「當然每個人都渴望成長，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是嗎？」

面試完畢走出辦公室，董曉荷決定等出去後就給姚一朵打一個電話。沒想剛到走到前廳時，剛才的那位前臺美女叫住了她。她說姚總請她去財務部找他。

董曉荷想到剛才的面試，從頭到尾基本上都是那個姚總在問她問題，雖然她自認為都很好的做出了回答，但是她看不出他對她的回答是否感到滿意。而且她覺得這個姚應堂和一朵一定也存在著某種關聯。

按照前臺美女的指示，董曉荷找到了財務總監的辦公室輕輕叩了叩門，等裡面應聲後，才走了進去。

待她進門後，姚應堂示意她關門。董曉荷從來沒有在面試時遇到這種情況，雖然她覺得不妥，但還是照做了。

「你是一朵的同學？」待她走近，他直接開門見山地說。

「是的。」

「一朵說她能做的你都能做,」他輕笑了一下，「這四年來一朵在學校裡是怎麼混過來的，我可知道得一清二楚，我那叔叔和嬸嬸把她寵得跟什麼似的。」言下之意顯而易見。

「……」

「實話跟你說吧，我認為你還太嫩，不適合我們公司。」見對方不說話，姚應堂接著說：「小姐，你要清楚，你和一朵是不一樣的。人要學會擺正自己的位置。我的建議是，你應該先到那些單一的小型企業，一步一步慢慢接觸，腳踏實地做起，這樣對你比較有好處。」

「姚總，您的意思我明白了。」等他說完，董曉荷開口道：「謝謝您的建議，打擾了你這麼多時間我很抱歉，那麼我走了。」說完，她就轉身準備離開，人家都已經當面把結果給她了，她還有什麼好說的。

「等等。」在她快走到門邊時，姚應堂叫住她：「不過，陶太已經答應一朵一定會給你這個工作，撇開一朵的面子不說，現在既然連陶太也發話了，我就沒有權利把你刷掉。」

「什麼？」董曉荷吃驚地回過頭望向他。

「雖然我們部門上個月走了一個助理，但我覺得我們的工作並不受影響。尤其是，我不喜歡用這種方式加人。下周你過來上班吧。」

「謝謝。」雖然董曉荷很想有骨氣地拒絕，但許久，從她的嘴裡還是蹦出了這樣兩個字。

回到學校後，董曉荷對姚一朵說了聲謝謝後，就什麼也沒有再問。她只是希望今後能在H市好好工作，好好生活，畢竟只要能夠待在H市，她就很滿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