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 打醬油的體育部

鬧鐘響到至少第十遍，下鋪的人大喝一聲翻身而起，沖到桌前一把拍掉聒噪的鈴聲。

因為起身的太急，他覺得頭有些暈，搖晃了兩下，扶著桌子坐了下來。又因為屋內光線太差，並沒有看清身後的椅子，只坐了一半上去，沒掌握好平衡摔到桌子底下。

於是碰倒了熱水壺，沒蓋好的蓋子滾進了牆角裡，壺塞彈到了床底下，開水流了一地。

躺在水面上的人大喝一聲，看到自己手背上躥起一個大燎泡。

「滾出去陳青柏！大早上的你吵什麼吵！」霍添也大喝一聲，他有起床氣，掀開被子翻身而起，隨手抓了一個東西朝聲源處扔過去。

「你媽的霍添！」陳青柏噝噝吸著氣，從地上爬起來，「你鬧鐘響了你自己不關，摔死老子了！啊喲喂喂喂，燙死老子了，你趕快下來給我看看啊！」

霍添看了一眼腕表，還有半個小時就要開始早讀課了，看這樣子雖是可以避免遲到，不過還是來不及去食堂刷早餐卡，又算一次缺勤。

搞什麼飛機，現在竟然連鬧鐘也無法拯救他們了，他們早已跟溫暖的被窩融為一體。

這兩個人果然不適合住在一間屋內，一個比一個能睡，持續保持著一個月內幾乎天天遲到的記錄，寫檢查寫到幾乎一字不差背下來。

當然除了遲到，還有不打早餐卡的違紀處罰，不但寫著雙份檢查，還承包了2號男宿的所有廁所打掃工作。保潔員大媽表示，年輕人還是應該多睡睡覺，不但對自己健康有好處，也給中老年人減輕了工作負擔不是。

在這樣一個大環境下，家有黃金十萬噸的霍大公子終於受夠了，他來這個校區之前，連襪子和褲衩都沒自己洗過，現在居然叫他打掃廁所，開什麼玩笑，開什麼玩笑！

痛定思痛，霍大公子在學校的小超市里買了一個電子鬧鐘，對好時間放在桌子上。

他認為放在枕邊肯定會被自己一秒就按掉繼續睡，就放到了底下的桌子上，如果爬起來下床到桌前把鬧鐘關掉，應該就不會繼續睡下去了吧。

不過他絕逼想多了。

在這個鬧鐘第一次響起的時候，他用被子蒙住了頭，這還不夠，又用枕頭壓著耳朵，完全隔絕鬧鈴於一床被窩之外。

無法忍受鬧鈴聲的陳青柏氣勢洶洶把鬧鐘按掉了，人確實是醒過來了，不過是被燙醒的。

霍添很少老老實實從梯子下床，他甩開被子翻身而下，打開燈，看一地的水，還有睡衣濕了一半的舍友。

「你燙著哪兒了沒？」霍添扶起陳青柏的椅子，讓他坐下。

「你這不廢話呀！」陳青柏伸出右手，吹著手背上一個透明的燎泡，「你媽的破鬧鐘，簡直害死老子了。」

霍添卷起他的褲管，滿耳朵都是鬼哭狼嚎的慘叫聲。

陳青柏小腿上起了一排泡，有兩個黏著褲管的擦破了，兩綹液體緩緩流淌。除此之外，背上的燙傷沒這麼嚴重，只是紅了一片。

「我說陳青柏同學，早上別起來那麼急，你看這下怎麼辦？」霍添小心地放下褲管，語重心長。

「有病啊你！這時候還跟我說這種話，腦子被狗舔了麼！」

如果腿沒被燙到的話，大概他會跳起來指著霍添又跳又罵，看現在這個情形，估計得有一陣不能活蹦亂跳了。

陳青柏坐在床上哀歎著自己命途多舛，霍添風風火火地收拾著課本，發現裝著班裡投影遙控器和鑰匙的盒子不見了。

霍添反應過來他隨手抓起砸陳青柏的東西，好像就是那個盒子……

昨天學號在他前一位的甜系小美女在放學的時候把盒子交到他手上，還鄭重地跟他說好好保管，最後不忘加一句，明天不要遲到哦，你還要提前進班打開設備。

這一天，輪到霍添管理設備遙控器和鑰匙。

但他把遙控器摔散架了，鑰匙也滑進了衣櫃底下。

他一邊穿衣服，一邊拼著遙控器的部件，一邊用掃把掏著衣櫃底下，還得安慰負傷的陳青柏。

一會兒是先送陳青柏去校醫院，還是先去班裡打開設備，反正不管怎麼樣，他這個早上還得遲到，並且又缺了一天早餐的考勤。

這叫人如何是好。

不可調和的矛盾，比如床和課的關係。

陳青柏躺在校醫院輸液大廳的床上，望著天花板發呆。

不知道呆了多久，正在掛水的手上一陣疼痛，他看了一眼輸液瓶，不知道什麼時候液體已經滴完了。剩下的液體已經降到很低的位置，然後停留在那裡，他看見針管處回血了，好長一截。

看著韓劇的護士聽到呼叫鈴，懶懶散散地從配藥台走出來，看他手上插的液體流成了這德性，責怪道：「你怎麼不看著點啊，瓶子空了也不注意，這可不好整了，真是的！」

換上一瓶新的液體，護士折騰了一會兒，又說了他兩句，繼續回去看視頻。

前面掛了一大瓶水，他有點想上廁所，不過還是等這瓶掛完吧。

陳青柏淒慘地躺在床上，悲傷地想著自己現在這個讓人愴然涕下的境況。

他一個人在這裡躺了一天，也就中午的時候夏微予替霍添給他送了一頓飯。

本來霍添拿著他的飯卡，不過有幾個師姐實在對霍大公子喜歡的不得了，邀請共進午餐，霍添屁屁顛地跟著去了，左擁右抱的。陳青柏一聽就能想像那傢伙會是一幅怎樣淫賤的嘴臉，真夠不要臉的，之前在那邊校區的時候天天跟妹子廝混，來這邊連師姐都不放過了，還是個人麼，這重色輕友的王八蛋！

不過話說回來，夏微予天天都跟尤徹同進同出的，現在還跑來慰問病號，尤徹那傢伙能答應麼？

這種時候突然挺想他妍妍妹子的。之前，一個小小的感冒都讓妍妍妹子擔心的要死，一直問東問西，滿臉關切，也不怕自己傳染給她。

也不知道這一個月她在那邊過得怎麼樣。

少了那姑娘覺得有些孤單，他突然有點怕自己會被其他人忽略。

就在這天晚上，經過一個月的考察，新一屆學生會納新出了結果。

陳青柏一瘸一拐從校醫院回到宿舍的時候，其他人都下晚自習了，他推開門看見霍添極罕見地坐在桌前看書。見他回來了，立刻狂笑不止，指著他的桌子含糊不清地說著什麼。

他看霍添那德性，就知道絕對沒什麼好事。

走到自己桌前，看到桌上多了幾本冊子，第一本封面上印著「室內健身器材維護須知」。

「這什麼東西？」他拿起第一本冊子，疑惑地看著霍添。

「哈哈哈哈哈哈，陳主席……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霍添笑得口水都流出來了，又拍桌子又蹬腳，簡直就像聽到了這世上最大的笑話，整個人都是一副欠打樣。

陳青柏注意到冊子底下壓著一張紙，他抽出來看了一眼，是之前填的那張納新表。

填寫個人資訊的表格頂端蓋著一枚紅色的章子，東籬校區體育部。

納尼？！

體育部，體育部。體育部？體育部！

逗老子玩呢！！！

「我，我我我……我靠！」

陳青柏拿著那張紙，一時間話都說不流利了。

他終於知道霍添那可恨的東西為什麼看到他就笑得連口水都流出來，當初他可是立志要當主席助理的男人，還想在第二年就直步青雲幹上主席呢。現如今這是什麼個情況，用入學那天霍添的話說，體育部這種東西，就不要說什麼核心成員了，連重要部門都不是，根本就是打醬油的，純屬浪費時間。

而且這個體育部，根本不是發展人民運動增強人民體質的組織，根本就是體育館和幾個不同級別的戶外運動場所的管理機構啊！負責的工作是運動館的地板護理、器材維護，還有教學區的操場跟生活區的籃球場、排球場和健身器材區的器械維護。

純屬就是清清點點擦擦剪剪修修補補的管理員。

還能更坑點麼？

看這樣子也是不能夠了。

「別笑了，你呢？」

霍添誇張的表情僵了一下，摸著後腦，半天才緩緩說出一句：「我麼……」

陳青柏到他桌前，拿起他桌角上的納新表，表格頂端也蓋著一枚紅色的章子，不過看起來比他那枚實在順眼了太多。

霍添被招進了紀律部，重要部門。一般情況下，紀律部和組織部的人有機會被提拔成主席助理。

陳青柏記得很清楚，那天晚上他對著納新表抓耳撓腮，霍添臨睡前才抓起筆隨便寫了點東西，兩分鐘就填完了事。

大公子就是大公子，人家幹什麼都不用費力。

霍添尷尬乾笑兩聲，合起了手中的冊子，說：「你也不要太在意，說明不了什麼的，這種事嘛……」

陳青柏注意到剛才在看的東西，就是紀律部下發給新幹事的各種手冊。

「霍添你瘋了！本想今天早點睡，活生生被你吵醒了！」斜對面那間的穆凱旋只穿著大紅色的三角底褲，一腳踹開房門，雙手同時豎起中指，「我覺得這房子隔音已經很好了，唯獨抵禦不了你的笑聲啊，你這還能簡單定義為穿透性嗎！」

「你們宿舍幹嗎呢，這麼熱鬧？」剛躺下的任昱麒也打著哈欠伸頭看了一眼，「陳青柏也回來了，沒什麼大礙吧？

「對了，今天納新結果出來了，你看到沒？」穆凱旋興致勃勃地問。

霍添在陳青柏身後對著穆凱旋擠眉弄眼，示意別再說了。

「啊……剛看了，好像是體育部吧，呵呵呵呵……」陳青柏訥訥地說。

「洪小兵跟你一個部門誒。」穆凱旋不明所以，還繼續興致勃勃地給陳青柏介紹同僚，洪小兵是他的舍友。

「誰在說我名字？」洪小兵也端著盆子路過，朝裡看了一眼，「凱旋兒你還敢更三八一點麼？」

有了這三個人的加入，位於樓道中間的403室變得很熱鬧，住4層的人逐漸都加入進來，坐在陳青柏床上，或者坐在桌子上，談論自己加入的部門，還有別人的部門。

從這些人的聊天內容中，陳青柏得知，他的老對頭尤徹進了秘書處，同期被招的還有天下第一八婆的穆凱旋。跟霍添同期進入紀律部的有唐英華，還有學號排第一的嬌小軟妹鄭星。另一個重要部門組織部招了任昱麒，唐英華的舍友王立，還有身材修長的高冷女神李君茹。

最可怕的是有人居然才入學一個月就進入管理階層了，東籬校區79級學員，學號79003號，那個排第3名、跟第2名只有0.004分這個微小差距的A班學生夏微予，受到前助理極力推薦，成為了這屆的新助理。

聽著穆凱旋神乎其神地說起了推舉夏微予的那位前助理，陳青柏五雷轟頂。

那時他填寫納新表時憧憬的職位，也是他這一個月一直在幻想的一件大事。

夾雜在情緒高昂的這群人當中，陳青柏一句話都不想說。

這次進入重要部門的全都是學號排在10號前的人，還有個學號79003的傢伙剛入學就是核心成員了。

其實並不意外。

一貫咋咋呼呼的陳青柏這一次出奇地安靜。

他坐在床上，默默聽著宿舍裡那些人唾沫橫飛地發表著言論，時而張牙舞爪，時而爆發出恐怖的笑聲。

不過，幸虧霍添那傢伙這回還有了一次人性，並沒有把當初他志存高遠的故事講給同學們聽。這麼想著，他還有點感激霍添，雖然那傢伙剛才還在損他。

小人物大概就是小人物吧，從他們那個貧民區出來的人，能有幾個成事的？

反正他陳青柏這種人永遠不會是個案。

看著桌上那張紙，一個月前，他趴在這裡認真地寫著納新表，幻想著他將要逐漸風生水起的生活，再看著表格頂端蓋的那枚紅色章子，真是充滿了諷刺。

當初果然想太多了，還新生擔任助理什麼的，那種好事輪也輪不上一個評分排到了中下的人。

期待越高失望越大，他第一次體會到這個含義。

太鬱悶了，現實跟設想的距離何止十萬八千里。

那天晚上寫的那麼誠懇，為了讓你們充分瞭解我是一個有志向的人，認真作答5個莫名奇妙的問題到淩晨，我褲子都脫了，你們就給我看這個？

開什麼玩笑，開什麼玩笑！

我這三年要是過不好，都是你們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