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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終於停了。在接下來的幾天裡,氣溫明顯回升,地上的積雪也融化的比想象中要快了許多。
還是那片草甸子。
雪,還沒有化乾淨,成片的白色鋪在乾枯的草坪上,一塊白一塊褐,好像得了斑禿病人的頭皮。草甸子上隱約可以看到一條土道,當然現在已經成了灰褐色的積雪,時隱時現。這條道耐心地像前方延伸著,像一把彎彎曲曲的刀子,刺向天與地的縫沿。
溫雅每天都站在村口,望著眼前的一片雪白。這個草甸子在她的眼中無邊無際,但同樣是一片死寂,看不到任何希望。
儘管,她依舊懷抱著小宇,每天盼望著丈夫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這荒涼的草甸子上。
那次推車事件之後,梁思成便在家裡常住了下來,一直沒出去過。明眼人瞭解他家所發生的事情,索性不多過問。而這樣的天氣也給了他一個絕佳的理由拒絕出城做生意。用梁媽的話說,大冷天的路面積雪,出行不方便。況且你已經那麼長時間沒有回過家了,這次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就多待些日子吧。
溫雅當然也十分樂意。有了梁思成,婆婆不會那麼肆無忌憚地對自己進行言語攻擊,因為一向公正的他都會因為看不慣母親的作為而幫上兩句。
梁思成在家的這段日子,家裡的確清靜了許多。溫雅雖然有時會因為想念自己的丈夫思益而落淚,但家裡有了男人,夜晚睡覺也踏實了許多。
可自打回來以後,梁思成就睡不踏實了。一方面,他一直對撿來的那個嬰兒小宇心存芥蒂,並且時常暗中觀察他。只是,到了最後依舊是毫無收穫,僅僅是自己那點懷疑的話,他真的不知該如何說出口。
一次,他晚飯後散步時遇到了多日未見的秦行。剛想打招呼,可誰知秦行一見到自己撒腿就跑,梁思成不明就裡,便追了上去,最終將其堵在了一個死衚衕內,詢問緣由。秦行緊張地環顧四周,輕聲道:「我爸爸再也不讓我去你家玩了……
「沒關係,我就耽誤你一會兒時間,你不用怕,只是問你一個問題,要是你爸爸來了我跟他說!」梁思成不免對秦義產生了些許不滿,小孩子在一起玩玩而已,至於發那麼大脾氣嗎。
「你那天說的都是真的?」梁思成盯著他的眼睛,但語氣卻緩和了下來:「你跟梁二叔說實話,他真的是自己從床上跳下來的?」
秦行張了張嘴,欲言又止。隨即,肯定地點了點頭。
梁思成倒吸一口涼氣。因為,他相信秦行說的一定是真的。就連自己,也都察覺出小宇不對頭,現在既然有了證據,他又怎有不信之理?
更何況,他知道,秦行從小家教嚴格,雖性格有些頑劣,但絕對不是說謊的孩子。尤其是聰明的他更不會說出如此拙劣的謊言。
他有些懵了。
於是,之後的幾天內,梁思成一直有意無意地觀察著這個孩子。
另一方面,他一直在家的另一個原因也是在等待著哥哥思益的歸來。既然嫂子和母親都不肯說到底大哥因為什麼而離開家,那麼,他只得等大哥回來聽他親口說出原因了。
但是梁思成始終不理解,為什麼母親會不告訴自己原因。而村裡的人又隱約知道些什麼,卻又彷彿在有意地迴避著這個話題,因此梁思成還是什麼都沒打聽到。
到了最後,他索性放棄了詢問,心想,反正等到大哥回來,一切便清楚了。
然而,轉眼大半年過去,地上的積雪早已化盡,春天都快要過去了,就連那荒涼的草甸子也逐漸變成了綠油油的一片,時不時地還可以隱約看到野狼的出沒。
小宇似乎沒怎麼長高,但已經懂得依依呀呀地哼哼著說一些簡單的詞語了。
「叫媽媽。」溫雅在一旁拍著手,示意他往前走一步。
小宇踉踉蹌蹌地走了一步,立刻撲到了溫雅的懷裡。
「媽……」他含糊地叫了一聲。
「叔叔。」溫雅指了指站在一旁的梁思成。
「叔……」小宇含糊道,但兩隻烏黑的大眼睛始終沒有離開溫雅。
確切地說,它們一直集中在溫雅那豐滿堅挺的胸部上,來回滴溜溜地掃視著。
梁思成覺得有點犯噁心。雖然那只是一個孩童的目光,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始終覺得它是有目的的。
這時,梁媽走進了院子,瞪了溫雅一眼,道:「你怎麼不教他說「奶奶」?」
溫雅張了張嘴,可憐兮兮地說:「他連最簡單的一聲字發音都沒有完全學會,我想……遲一些再教他說……等思益回來,他也就會說「爸爸」了……」
「是嗎?那你還真是用心良苦啊。」梁媽哼了一聲,伸出手:「來,小宇,給奶奶抱抱。
小宇看了梁媽一眼,非但沒有走過去,反而把溫雅抓得更緊了。
這下子老人家不樂意了:「你是怎麼教的孩子啊?是不是揹著我跟小宇說了我很多壞話?」
一旁的梁思成坐不住了:「媽你這話就不對了,嫂子是什麼樣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怎麼能這麼說呢?」
「嘿~你這個不孝子,每次都胳膊肘往外拐啊你?」梁媽不滿地瞪了兒子一眼,「以後我教育媳婦是我的事,你少插嘴!不然免得讓外人知道說一些不三不四的話!」
「別人喜歡說就讓他們說去,反正我又沒做什麼虧心事。」梁思成有些尷尬地看了看溫雅,後者別過頭去,一臉的委屈。
「你小子出門賺了點錢回來翅膀就硬了啊?你知道口水是能淹死人的嗎?越長大越不聽媽的話了是吧?」梁媽有點發火了,險些抬起巴掌就打。
「算了,都是我的錯,媽是我錯了,您消消氣!」溫雅立刻上前拍了拍老太太的後背。
梁媽瞪了溫雅一眼,轉身面向小宇,此時,她立刻換了張臉,堆滿了笑容地伸出雙臂:「來,小宇,奶奶帶你去吃糖!」
可是,誰都沒有料到,小宇竟然做出了一個令在場的人全部瞠目結舌的舉動來:他走上前,看似是要投入奶奶的懷抱,可就在接近她的雙臂時,小宇忽然張開嘴巴,狠狠地在梁媽的右臂上咬了下去,幾秒鐘內,死不鬆口。
直到梁媽發出殺豬般的叫聲,引來了眾多村民時,小宇才鬆開嘴,跌跌撞撞地跑回了房間。
在場的人全都驚呆了。
因為天氣轉暖,生性燥熱的梁媽已經穿起了半袖裝。此刻,她的右臂內側上有一排清晰的齒印,還正在往外汩汩地冒著鮮血,那紅色在陽光下泛著耀眼的光,觸目驚心。
「這怎麼回事?!快拿東西給我來包紮一下啊!」梁媽急紅了眼,大聲叫嚷著。
溫雅不敢怠慢,立刻用最短的時間整理了自己的思緒,接著跑回房間尋找醫藥箱。
梁思成在原地愣了一會兒,也走回了房間。
此刻,他關心的並非母親的傷勢,而是……那個詭異的孩子。因為他看到,小宇在跌跌撞撞跑進房間的那一剎那的眼神。
那是一個十分解氣的眼神,充滿著世俗與仇恨。
他那小小的嘴巴和牙齒上,沾滿了老太太的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