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個月前的花落

　　一個月前，上午最後一節課下課，偌大的階梯教室中王琳坐在後排。教室裡的同學結伴離開，到最後只剩下她一個人。講臺上的林沉影一邊收著自己的教案一邊環視班級，這才發現那不起眼的角落裡還坐著一個人。

　　「午休不去吃飯嗎？一會兒食堂飯店可都沒位子了。」林沉影認識這個女生。不過他認識的程度也僅僅是知道對方名字而已。因為梁婷醋勁太大，他很少與其他的女生接觸。

　　聽到林沉影的聲音，王琳回神，抬眼四目相對之時，她的臉上泛起了一抹紅暈，是這個花季年齡應該有的嬌羞顏色。王琳喜歡林沉影，但她從未對他有所表示。因為林沉影早已經名草有主，他們兩個之間根本不可能。

　　「同學？」林沉影見她發呆，就又喊了一聲，「還不走嗎？我需要鎖門了。」

　　「對、對不起老師，您先走把，我在這裡等人，一會兒我走的時候會鎖好門的！」王琳回道。她的聲音和面容從出聲就帶著一股時間磨不掉的稚嫩。

　　「你在等誰？已經下課二十分鍾了。」林沉影道，話外意就是該來的早來了。

　　王琳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抱書起身，離開教室。她當然沒有等人，只是暫時沒地方可去，所以為自己留在教室找個理由而已。她的出身同大多人一樣，只是平常家人，以上學為人生出路，大學開始勤工儉學。王琳並非獨生女子，家裡還有一個妹妹。為了減輕家中的經濟負擔，她不得不比其他人更加努力的打工。像她這個年紀，在酒吧做服務員是個工資高又乾淨安全的工作。

　　只不過這個工作在她的室友眼中不是什麼正直的工作。

　　尤其是其中一個家境富裕的室友，對她的工作身份更是鄙夷。想到這兒，王琳嘆了一口氣，希望在自己大學畢業之後生活能好起來。

　　能讓自己和家裡人過上好日子一直都是她的一個夢想。讓人唏噓的是，這唯一的夢想竟在一個月之後，連同著主人一同在世界消逝。

　　自從與王琳搭上話之後，林沉影每一次上午最後一節課下課的時候都會朝著那個角落看一眼。漸漸的，他發現每一次王琳都會一個人坐在角落裡，然後等到不得不走的時候再一個人離開。終於，不論是出於好奇還是出於老師的責任心，林沉影終於還是按捺不住，在又一次下課之後找王琳詢問。

　　王琳並沒有告訴林沉影自己在酒吧兼職，只是單單說了自己的狀況。林沉影作為老師瞭解自己學生的狀況加以溝通給予鼓勵，合情合理。可這一切都被躲在窗外的梁婷看得一清二楚。她一連幾天發現林沉影和自己中午吃飯遲到，如今跟過來一看，才終於找到源頭。

　　教室中林沉影面帶溫柔，笑如暖陽。王琳亦是面若桃花，稚嫩純真。兩人同坐在桌後，距離暖味，看得梁婷怒火心生。

　　她越想越氣，最後趁著四周無人，猛捶了一下磚牆，隨後蹬著高跟鞋快步離開。只不過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梁婷將林沉影和王琳的「不軌之事」看在眼裡，而走廊石柱後的尹妙天則是將梁婷的神色都看在眼裡。等梁婷走遠，尹妙天站在了剛才梁婷的位子。等她看到教室中的情形之後，也不由自主的皺起了眉頭。

　　梁婷自己走了之後並沒有去吃飯。她下午沒有課，趁著這次調休的機會，梁婷丟了在人前的溫柔優雅，換上了一副慵懶無聊的神色靠在酒吧的沙發上。

　　白天的酒吧閒適，若是換做以前，她一定會點一首歌或者與前來搭訕的男人聊天，她雖然一直要求林沉影必須遠離異性，但她可不會，況且，今天的梁婷只是坐在角落中喝酒，不一會兒，她那張嬌嫩的小臉上就泛起了紅暈，根本沒有給人搭訕的機會。

　　「小婷，我們又見面了。」一個男人舉著酒杯，在梁婷對面沙發上坐下。梁婷單手撐著腦袋，由下朝上看去，最後將視線定在了那男人的臉上。不是別人，正是後來與尹妙天發生矛盾的混混頭子。

　　「張東？怎麼又是你……」梁婷不屑的將視線轉到一邊，「我不是說過我有男朋友了嗎？」

　　「若你男朋友對你好，你們兩個恩恩愛愛，你怎麼可能一個人在這裡喝悶酒？而且，我只是在這裡跟你聊聊天，我想他應該不會那麼小心眼。」張東笑道。梁婷沒有說話，算是一種默讓。

　　張東又是一笑對梁婷道：「告訴我吧，發生了什麼？什麼事能讓身捶百鍊的女神鬱鬱寡歡？」

　　「還不是因為那些抓尖賣乖的女生？除了會盯著別人的東西之外她們還會幹什麼？」梁婷哼了一聲，又灌了一口酒，隨後從自己的小包包裡拿出手機，將自己偷拍的照片遞給他看。

　　張東接過手機，一看到王琳他的眼睛就又睜大了些許：「這不是昨天給我上酒的服務小妹嗎？昨天我想調戲她，她還給了我一巴掌，看來她也是個故作清高的偽雛。」

　　「你居然認識她？」梁婷也瞪大眼睛，可隨機她眉目一轉，一個計劃就在她腦中浮現了出來。就是這麼理順成章，而且風平浪靜。

　　王琳沒有受到任何的身體傷害，只是在她晚上從酒吧回宿舍之後，學校的官方貼吧之中多了一道帖子，帖子裡只有兩張照片，一張是王琳穿著女僕裝上酒的照片，另外一張則是王琳美背半露跟著一個男人進了小黑屋。

　　就像電視劇裡演的一樣，下面回覆謾罵一片，原本隱在人堆裡的王琳一下子被推上了校園的風尖浪口。當然，那謬論之中也有些人在為王琳辯解。可比起那些噴子，這些正義屈指可數。梁婷很快看到網上的帖子，她自然知道那是誰做的。

　　出人意料的是，王琳並沒有被這些誹議打倒。對於留言，她置若罔聞。而梁婷做的事情除了敗壞了王琳的名聲，對她和林沉影沒有絲毫的影響。流言雖沒打倒王琳卻讓她更加憂鬱，直至最後她在教室待著的時間更長，與林沉影的接觸更多。而梁婷只能自己生悶氣，她也曾與林沉影說過王琳的名聲，可林沉影卻表示任何人都是可以救贖的，讓她別用有色眼鏡看人。

　　王琳本以為，外面的流言蜚語過不了多久便會不攻而破。可是託了林沉影這個全校明星的福，讓整個事件又一次升級。王琳和林沉影的課後交談被一個落了課本回來尋找的女生撞見。不出一個小時，貼吧上就又多了一道帖子，帖子中的照片便是兩人對坐相談甚歡。

　　這自然又激起了一片謾罵，有說她不要臉勾引林沉影的，也有為梁婷打抱不平的。甚至連她走在校園裡都會有人毫不避諱的對她指指點點。梁婷雖然知曉其中緣由，卻還是藉此機會同林沉影大吵了一架，最後在辦公室眾多老師的勸說之下才止住眼淚。

　　如此一番折騰，王琳在眾人心中浪蕩的形象就定下了。在面對女生那帶刺的言語，她也曾為自己辯解過幾次，可最終都得不到便宜；面對男生，她只能避而遠之。但仍有那麼幾次，自己被一個男生堵在角落裡，險些糟了沾汙。

　　她想過要尋求幫助，但偌大的校園中她竟沒有一個可信之人，如果讓家裡人知道，那家裡定會鬧到學校，事情再鬧下去，還不知道要有什麼變故。

　　也就是在林沉影與梁婷吵架的那一天夜裡，最後一節晚自習下課，王琳抱著書回宿舍，夏季的夜風難得帶著些許涼意。時間已經快十一點，王琳疲倦的走在路上。學習壓力與流言早已讓她身心劇疲，以至於她根本沒有注意到自己被一路尾隨。

　　就在她距離宿舍不到十米的時候，忽然一股大力從後面將她鉗制住，對方根本沒有給她喊叫的機會，就堵上了她的嘴，直將她拖進不遠處兩棟高樓的夾縫之中。那裡，站了好幾個面色不善的男人……

　　那一夜一向守時回寢的王琳徹夜未歸，室友們都沒在意。王琳並沒有回宿舍。她忍著身下的疼痛，整理好自己的儀容從夾縫中走出來，抱著已經破損的書本站在沒人的角落，看著眼前匆匆而過的人，沒有找任何人哭訴，更沒有報警。

　　經歷過絕望的人不會再有希望。

　　陽光依舊明媚，王琳逃了上午的一節課，最後一節去了林沉影所在的教室。這是她人生中上得最後一節課，也是最後一次上林沉影的課。

　　「最後走的同學麻煩鎖一下門。」

王琳本以為林沉影會像以前一樣，稍稍留下來一會兒與自己說話，可他留給她的背影無非是當她站在懸崖邊時，他毫不猶豫的抬手推她一把。

　　王琳依言鎖好門，又在這無聊灰冷的人間徘徊了一下午，最終帶著她殘破的身軀和渺小的信仰夢碎在了悶熱的夏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