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怎麼會咳血……」
他喃喃自語,聲音裡帶著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驚慌。
我沒給他反應的時間,身子一軟,直直朝他倒去。
我聽見他變了調的嘶喊和急促的呼叫鈴音。
這只是個開始。
接下來,我會讓你親眼看著我,一點一點地,「死」在你的面前。
我在一片消毒水的味道中「醒」來。
映入眼簾的,是江辰那張寫滿了驚慌與後怕的臉。
看到我睜開眼睛,他立刻撲了過來,緊緊握住我的手,聲音因為激動而顫抖。
「念薇!你終於醒了!你嚇死我了!」
他的手很涼,手心全是汗。
我虛弱地眨了眨眼,嘴唇翕動,卻發不出聲音,完美地扮演著一個剛從鬼門關回來的垂死之人。
很快,醫生帶著幾個護士走了進來。
江辰看到是別的醫生進來,「徐醫生呢?」
「徐醫生有一臺手術,先生請放心,病人的情況我也是瞭解的。」
說完便給我做了一系列檢查,然後才把江辰叫到一邊。
「先生,情況估計不樂觀。病人這次是急性出血,說明她體內的癌細胞已經開始不受控制地侵襲各個器官了。她的身體機能正在全面衰竭,我們已經盡力了。」
他頓了頓,「你要做好心理準備,樂觀估計,可能……也就一兩個月了。」
當然,這位醫生還有這臺詞,都是姑姑託她在這邊的關係安排的。
不然這戲還怎麼逼真地唱下去。
江辰的身體在聽到這句話時,猛地晃了一下。
他扶住牆壁,才沒有倒下去。
江辰,這個時候的你,有多少是真心的。
醫生和護士離開後,江辰在我床邊坐了整整一夜。
他握著我的手,一會兒給我掖被角,一會兒給我擦額頭的虛汗,嘴裡不停地,喃喃地重複著我們過去的點點滴滴。
從我們第一次相遇,到他向我求婚,再到我們蜜月旅行的趣事。
他說得那麼深情,那麼投入。
而我,只是靜靜地閉著眼。
只有這樣,我的下一步棋才能順利地落下。
第二天,趁著江辰回家去給我熬湯的間隙,我再次聯繫了李探長。
「我需要你在他的書房裡,安裝一個監聽設備。要最隱蔽,最安全,能實時收聽的那種。」
書房,是他唯一私人的空間,也是他最有可能,在最放鬆的狀態下,說出心裡話的地方。
「明白。」
接下來的兩天,我每天大部分時間都在昏睡,偶爾醒來,也是一副精神恍惚,對任何事都毫無反應的樣子。江辰喂我粥,我就喝,江辰喂我藥,我就咽。
他跟我說話,我只是用空洞的眼神看著他,沒有任何回應。
我的狀態,讓他愈發相信,我真的已經走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
第三天晚上,李探長發來了消息。
「已辦妥。設備安裝在他書房檯燈的底座裡,信號已接入您的加密頻道。」
我看著這條信息,心臟控制不住地狂跳起來。
我的網,已經撒下。
現在,就等魚兒自己游進來了。
江辰陪我到傍晚,然後像往常一樣,吻了吻我的額頭,說他要回家處理一些公司郵件,讓我好好休息。
他離開後,我立刻從枕頭下摸出那部備用手機和一副微型無線耳機。
戴上耳機,我連接到了那個加密的實時監聽頻道。
起初是一片安靜,只有鍵盤敲擊的聲音,和紙張翻動的聲音。
大約半小時後,一陣電話鈴聲,劃破了書房的寂靜。
我聽見江辰接起電話,喊了一聲:「媽。」
婆婆那尖銳又刻薄的聲音,下一秒就無比清晰地從耳機裡傳了出來。
「阿辰!我聽說那個掃把星快不行了?是不是真的?她是不是快死了?」
她的語氣裡是毫不掩飾的興奮和惡毒。
「媽,您小點聲。是真的,前天晚上大出血,醫生說,就這一兩個月的事了。」
「太好了!真是老天開眼啊!」婆婆發出一陣快意的笑聲,「這個不下蛋的母雞,終於要滾出我們江家了!我早就看她不順眼了,整天一副病怏怏的樣子,晦氣!」
「阿辰,我跟你說,你可千萬不能心軟!她都快死了,那份骨髓可得看緊了,絕對不能浪費在她身上!」
我聽見江辰嘆息了一聲,說出口的話是對母親的安撫和順從。
「媽,您就放心吧,我心裡有數。骨髓的事情,我已經都安排好了,絕對出不了岔子。雨柔那邊我也安撫好了,她現在就安心等著我們的兒子出生。」
「那就好!那就好!」婆婆的聲音裡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我早就跟你說過,那個女人就是個不下蛋的母雞,掃把星!自從她嫁進我們家,我們家有過一天好日子嗎?現在還得了這種要命的病,簡直就是來討債的!」
「她不能生,雨柔可是懷著我們的金孫。阿辰,你記住,香火比命重!至於沈念薇的病……那就是她的命。她佔著我們江家媳婦的位置這麼多年,也該知足了。」
一句句,一聲聲,都像鋼針扎進我的耳朵裡,扎進我的心裡。
原來在他們母子眼中,我只是一個「不下蛋的母雞」,一個「討債的掃把星」。
我存在的唯一價值,就是生育。
當我失去了這個價值,我的生命,就可以被輕易地聽天由命。
我對抗了三年的病魔,我承受了無數的痛苦,我以為我身後站著我最愛的人。
卻原來,他和他全家,都只是在等我死。
整個通話過程,江辰不僅沒有為我說一句好話,反而不是沉默就是安撫著他的母親。
「媽,我知道了,我會處理好的。」
我默默地按下了錄音保存鍵。
通話結束了,我卻久久無法回神。
就在我還未從這段惡毒言語的衝擊中完全清醒時,偵探的加密郵件再次彈了出來。
點開郵件,裡面是一系列高清晰度的照片,拍攝的是一份文件。
偵探在郵件裡寫道:「我們通過技術手段,打開了江辰辦公室的私人保險櫃,這是在裡面發現的唯一一份文件。」
我的目光落在了文件的標題上。
遺囑。
我的呼吸瞬間停止了。
我顫抖著手,一張張點開照片,閱讀著裡面的條款。
上面清清楚楚地寫著,在他江辰身故之後,他名下所有的個人財產,以及我們夫妻的全部共同財產,包括他持有的公司股權,我們名下的所有房產,車輛,銀行存款……
所有的一切,其唯一指定的受益人,是林雨柔,以及她為他所生的未來子女。
在長達數頁的財產清單和分配方案裡,我,沈念薇,他法律上的合法妻子,我的名字,一次都沒有出現。
我被徹底地,乾淨地,抹去了。
最讓我遍體生寒的,是遺囑的落款日期。
兩年前。
公證處的紅色印章,明晃晃地刺痛了我的眼睛。
兩年前,那正是我剛剛確診白血病,第一次住院化療的時候。
原來,從那個時候起,在我最痛苦,最無助,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就已經為我準備好了這份死亡通知書。
他這兩年來所有的溫柔照顧,所有的不離不棄,所有的深情款款,從一開始,就是一場為了穩住我,為了確保他的財產能夠安全轉移給情人和私生子的驚天騙局。
我,只不過是他演給所有人看的一場戲裡,那個最可悲的道具。
這份遺囑,是無可辯駁的法律鐵證。
它將江辰的罪行,從單純的倫理道德層面,徹底推向了法律層面的蓄意侵佔和預謀拋棄。
我看著手機屏幕上那份冰冷的遺囑,終於忍不住,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嗚咽。
那不是悲傷,也不是憤怒。
那是一種被愚弄到了極致,被算計到了骨髓裡的,徹底的,絕望的噁心。
江辰,你真的,從來沒有愛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