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發完消息,陸詢就推門進來。
他看見我腳邊的行李箱,眉心擰成一個疙瘩,語氣裡滿是不耐。
「鬧夠了沒有?別耍小孩子脾氣。」
他徑直越過我,彷彿那只巨大的行李箱是透明的,從公文包裡抽出一張摺疊的圖紙,在桌上攤開。
是咱們家的戶型圖。
「來看看,」他指著書房的位置,興致勃勃,「我打算把書房改成嬰兒房,朝向好,陽光足。你覺得牆刷成米黃色怎麼樣?溫馨一點。」
他說得那麼自然,好像我們只是在討論週末去哪家餐廳吃飯。
而那間書房裡,還放著我所有的專業書籍和被束之高閣的理療設備。
他已經迫不及待地,要將我的痕跡從這個家裡徹底抹去。
我看著他被未來藍圖點亮的眼睛,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陸詢將我的沉默當成了默認的賭氣,自顧自地規劃著:「等孩子出生,我們三個……」
「嗡——」
他手機震動起來,屏幕上跳動著的名字是「簡桐」。
陸詢幾乎是立刻接起,剛剛還對我頤指氣使的聲線,瞬間降了八度,溫柔得能掐出水來。
「桐桐?怎麼了,又失眠了?」
「別胡思亂想,有我呢……對,都解決了,蘇念她很懂事,她簽了。」
他下意識地拿著手機走向陽臺,背影都透著一股做賊心虛的體貼。
我聽著那句輕飄飄的「她很懂事」,忽然就笑了。
五年前,我放棄籌備工作室的計劃,他說我懂事。
三年前,我為了照顧他崴傷的腳踝,推掉了一個去國外進修的機會,他說我懂事。
原來在他的世界裡,我的懂事,就是用來犧牲的。
陸詢打完電話走回來,臉上的柔情還沒完全褪去,看到我冷淡的神情,又不悅地皺起了眉。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種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說:「簡桐最近壓力大,睡眠不好,你不是會理療嗎?改天去幫她調理一下,就當是為了我們未來的孩子積德。」
我終於抬起眼,正視著他。
他不僅要踐踏我的感情,還要踐踏我的專業,讓我去服務那個即將懷上他孩子的女人。
真是慷慨。
「我的服務很貴,」我開口,聲音平靜得像在說別人的事,「讓她預約。陸醫生,我的號現在不好掛。」
陸詢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凝固,他似乎沒料到我會這麼回答。
隨即,一股怒火躥上他的臉。
「蘇念,你怎麼變成這樣了?斤斤計較!跟錢過不去了是吧?」
他指著我,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我都說了婚前財產全部轉給你,你還想怎麼樣?女人心胸能不能別這麼狹隘!」
我懶得再跟他爭辯。
跟一個把自己當成「救世主」的男人,是講不通道理的。
見我油鹽不進,陸詢的耐心徹底告罄,煩躁地扯了扯領帶,「不可理喻!單位還有報告要寫!」
「砰!」
書房的門被他重重摔上。
整個世界瞬間安靜了。
我看著那扇緊閉的門,第一次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輕鬆。
這個曾經讓我感到溫暖的家,此刻在我眼裡,不過是一個隨時可以丟棄的牢籠。
同時,手機屏幕再次亮起,是傅雲洲發來的消息。
「畫稿和設備很重,明天我幫你搬。」
緊繃了一整晚的神經,在看到這句話時,終於徹底鬆弛下來。
眼眶一熱,有什麼東西湧了上來,但我沒讓它掉下來。
我低頭,回了一個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