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眉間畫玄月舟中客少年

莊黎第一次見到孫娘家，她沒有想到孫娘家會那麼窮，往日裡生氣勃勃的孫娘顯得疲憊不堪，孫娘的女兒才八歲，比青釉還小，淚汪汪的躲在孫娘身後，大概被這些天來家裡要債的人嚇壞了。孫娘看著莊黎從懷裡抓出的鼓鼓的銀子都嚇呆了。

「小姐，你哪裡來那麼多錢啊？」

趙瓷笑咪咪的，「你儘管收下應付那幫討債鬼就對了。」

「我好歹可是個小姐，你別為我擔心。」

???孫娘還是放心不下，又問了很多事，莊黎都一一安慰了

最後孫娘還讓她女兒春靜給莊黎磕頭，說莊黎客可是她的救命恩人，不然春靜就真的要被賣到花街坊去讓那些壞人作賤了。

莊黎沒辦法，雖然覺得讓一個比自己還大的人給自己磕頭似乎太折壽，又覺得趙瓷畢竟是個刁蠻專橫的小姐，自己現在是鳳朝的趙瓷，可不是莊黎，就受了。

晚飯吃了孫娘做的面餅，簡單卻是很香，回到趙府也已經很晚了。

不過她卻是高興得緊，覺得自己在這個時空用莊黎的身份做了一件好事。

美美的睡了一覺。

???莊黎開始在明月樓呆的時間越來越多，她只是告訴青釉，自己要給白石公子多講些故事，來贖回典壓在他那裡的桃花簪。

???事實上她坐在明月樓的江邊,聽著柳依依的琴音,筆下畫出一朵朵牡丹來。

更多的時候她隔著二樓的圍欄看著各種各樣來給白石公子說故事的人。

???有得道的高人,也有市井小民,江湖俠客還有俊俏書生……

???縱使是達官貴人也都隔在一層珠簾外。對這個神秘的公子恭恭敬敬。

???明月樓的廳堂裡從來不缺好酒好菜供應這些人，他們溫婉的笑或者高興的喝酒劃拳，這個時候紅鳳就會準備一壺傳說中一杯值千金的無憂酒端到公子面前。

有一次莊黎偷偷喝了半杯，結果就暈暈沉沉的從早上一直睡到黃昏。

???莊黎跟白石公子也越發熟絡起來，他們相待更像朋友一般隨意，她直呼他白石，你看我這牡丹如何。你看我這柳依依又像不像？

???她的畫雖然不夠名家畫作的風骨和氣場，確是有足夠特別的手段和表達方式讓人眼前一亮，掛在明月樓的牆上，招來不少人向紅鳳悄悄打聽。

紅鳳笑而不語。

???他偶爾也跟白石公子說起自己作為莊黎時候世界的過往。她說我做了一個，漫長的夢，或許終有一天會醒過來，你就是我在夢裡交到的第一個朋友。

「你也是我的第一個朋友，小瓷。」他輕輕的笑了，忽的從袖口變出一朵待開的金色蓮花蕾給莊黎，莊黎拿在手裡，才發現這是個做得極為逼真的工藝品，似乎馬上就要盛開。而下一秒，那金色的花蕾真的撲啦啦的在莊黎手裡綻放開來，莊黎將那朵蓮花捧在手裡，驚訝得說不出話。

白石公子將自己的手從珠簾後伸出來，骨節清晰，白皙修長。他的白衫厚重的袖口繡滿開得重重疊疊的紅牡丹，那只手在空中停頓了一下，隨後指頭在莊黎眉心一點，仿佛要點一顆朱砂出來。

莊黎愣在原地，原本沒有打算說的問題脫口而出，

「白石，你為什麼總是在珠簾後呢？你為什麼要帶著面具呢？」

說完莊黎就後悔了，整個京城都沒人敢打聽過明月樓白石公子的秘密，最近真的是吃得太好膽子也養肥了？而且她和白石的交情，只能算是萍水相逢，就像那個知道了太多就會死掉的冷笑話，她可沒打算有那麼強的好奇心。

她等著白石大發雷霆，或者說出你還想好好活著就不要知道太多的話。

而白石收回手，珠簾在碰動下微微的晃動，窗外的一抹春風嘩啦啦的鑽進來，帶著薔薇的香氣拂到莊黎的鼻翼裡

「你想知道嗎？小瓷？」

她趕忙打著哈哈「也沒有太想啦。」

「你在明月樓畫得也夠多了，明天你過來畫最後一副，我就可以把那桃花簪子還給你可好？」

???「最後一副？畫什麼？」

???「給我畫像。」仿佛又是窺探到她心裡想什麼，白石悠悠的說。

???這話嚇得莊黎一愣「白石，我還是畫紅鳳姐吧。」

???他仿佛感覺出莊黎的猶豫，呵呵地笑了

???「小瓷，我的模樣，從來不是什麼秘密，只是世人以為是個秘密罷了，我保證，你不是第一個見過我的人，而且見過我的所有人都還好好的活著。」

?我跟你一樣，也有另外生活的一個世界啊。

所以我帶上面具，假裝我是另外一個人而活，懂嗎？

莊黎似懂非懂的點著頭，她放下心來，摸摸腦門心上被白石點過的地方，那裡什麼也沒有，只是鳳朝成年的女子，喜歡在眉間畫上花朵之類的圖形做裝飾而已。

「小瓷成年了，就在眉心畫一灣玄月吧。」

???「為什麼要畫玄月？」

???「因為我覺得玄月好看啊。」

???「然後呢。」

???「我就坐在舟中等你。」

???「喝酒嗎？」

???「嗯，那個時候你的酒量大概可以陪我喝上幾杯了。」

???莊黎一愣，茫然地點點頭，她仿佛有一瞬間都能看到白石珠簾後面具下的笑容來，這麼說，白石公子是很喜歡和我做朋友咯，被紅鳳送到門外她還自顧自地高興著，蹦蹦跳跳。

???看來生活在這個時代並沒有太可怕嘛，她走的時候還拿了不少明月樓的吃的，邊走邊爵著哼著小曲，路過那些店鋪她還熟悉的跟它們打招呼。

這兩月每天出入明月樓，自然是對周邊的商鋪也是極為熟悉，莊黎一邊走一邊打招呼。嘴裡啃著紅鳳包給她的食物，一部分給她路上做零嘴，另一部分帶給在家裡的青釉。

??「劉老闆生意興隆啊……」

??「鄭么娘你這新做的綢子衣服真好看。」

???豐衣足食的日子把莊黎的嘴也養的蜜甜蜜甜的。那些商戶也越來越熟悉這個天天在附近晃悠的女娃娃，雖然長得不討喜嘴巴卻甜的很。

???莊黎也越來越上道，窮開心窮開心，哪怕是乞丐也要像是街霸一般走得大搖大擺。

???況且她現在每天即吃得飽又吃得好，早上醒來開始心情就美美噠，又多了不少朋友，白石，紅鳳。自然更是心情愉悅，走在路上覺得還有些飄飄然。

???每逢有街邊的住戶逗她：「你是哪家的小娃娃啊？」

???她就一臉自豪的胡謅「京城根上翠花街孫娘家的，我叫春暖暖。」

???人家再問：「你要去哪裡啊？」

???就更為自豪的回答「去趙丞相府上找我娘親、她在廚房做活，也幫趙姥爺的婆娘洗衣服。」

???末了還不忘逼真的加上一句，

??「每月能掙五百多個銅子兒呢！」

???偶爾遇上好奇的，打聽趙府的八卦，她就更來勁了，說趙老爺的婆娘一個比一個凶，生的娃娃，一個比一個醜，

??「都說比我還長得醜呢！」

???她還故意做了個怪臉，顯得更為醜陋。

???有人問：「那趙老爺不是娶了杜月瑤嗎？那可是京城第一美人啊！聽說嫁進趙府前，比現在的柳依依還風光多少倍！」

???莊黎一時語塞，接著便解釋道：「杜月媱啊？杜夫人被趙老爺那幾房媳婦給克死了。」

???然後便收穫一片嘖嘖的歎息聲。

??「哎呀，可惜了，好好的一個美人啊！」

??「對啊，這趙府還真是吃人不吐骨頭啊！連消息都沒傳出來一點。」

??「也沒聽人說啊？」

??「不知道是那趙府第幾房了，怎麼可能大辦嘛！估計悄悄就埋了，要是好好出殯，我們肯定知道的啊。」

??「這趙家還真歹毒！」

???莊黎一頭冷汗，忙從人群的議論中蒙著腦袋逃出來，一邊還附和著，

??「對對，就是歹毒!」

???得趕緊逃出來，再跟她們聊下去一準聊到杜月瑤給趙老爺生下的唯一的女兒身上。自己雖然惹火，卻不能夠真的上身啊，就杜月瑤嫁給趙老爺十年了外面都還到處流傳著她當年如何如何風光。

???說她女兒長得醜……誰信啊……

???莊黎怕被那些估計當年是傾慕過趙瓷她娘的大叔再追問，忙蒙著頭，邁著她的小短腿，逃似的往離開。

???「讓讓，都讓讓……」

???一個中氣十足的男人的聲音回蕩在街上，伴隨著馬蹄的噠噠聲。

???莊黎還一個勁的顧著遠離那些八卦市民，在街中心匆匆跑著。

???等到她反應過來那輛馬車已經逼至她面前，那駕著馬車的車夫也是一驚，連忙勒了韁繩，莊黎嚇得腦袋一片空白，條件反射的舉起手護住自己並不漂亮的小腦袋，但她還是從指縫中看到了那馬的大鐵蹄。

???然後有一秒的似曾相識，就是她在現代出車禍的那一晚上，她看著那逆行的大貨車向她沖過來，嚇得不知所措

???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我是不是就要回去了？

???耳朵裡傳來那匹馬兒受驚的嘶鳴。

???下一秒莊黎閉著眼睛，她努力喚回自己的知覺，除了背後被嚇出的一片冷汗，以及手肘的痛楚，其它地方貌似沒什麼事。

???看來沒有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