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彼、此

尹若寒看了一眼泠琉佳的空位，聲音平靜適宜地說，「阿姨，我」

「誒，若寒呐，你喜不喜歡吃山竹啊？」李雲晨突然莫名其妙地打斷尹若寒的話，把本來要給自己女兒的山竹拿了出來，「喜歡的話就拿去吧，這是阿姨特意托朋友從南方帶過來的。」

尹若寒沒明白李雲晨突然轉換話題的意思，看了眼山竹表情變得有些難看。

泠琉佳站在門外，本想聽他的答案，但這話題突然被自己媽拿山竹給打岔打了過去，懸著的心有些失落卻也有些安定。

「弟妹還是自己留著吧，我們家若寒不喜歡吃這種東西。更何況這吃水果也要看季節，這大冬天的吃山竹也不怕吃壞了身子。」張韻芳覺得李雲晨這話題轉得實在沒涵養，不屑地看了一眼那一箱子山竹，嘴下更是不饒人。

山竹本是夏季水果，冬天很難買到。但是泠琉佳從小就特別喜歡吃，李雲晨就怕她吃不上，特意托人從相對應季的地方捎過來。雖說不是名貴的水果，但在冬天能吃到相對新鮮的山竹也是很不容易的。

最讓泠琉佳失望的是，尹若寒聽到自己親媽那麼得理不饒人，卻一點反應都沒有，只是安靜地坐在一邊。

看到自己媽媽的心意遭到這般踐踏，泠琉佳再也忍不下去。

她一把推開門，大步流星地走過去對著李雲晨說，「媽！我還有其他的事情，得先走了。你今晚是要去我那兒還是去舅舅家？用不用我讓維若家的司機送你回去？」

李雲晨看到自家女兒眼眶有些泛紅，覺得就算讓她繼續待下去，到最後也只會更難收場。剛才她忽然發現女兒站在門口，女兒自尊心強，倘若尹若寒真的拒絕結親，那琉佳必定會記在心裡，面子上也過不去。所以她才突然尷尬地打斷了尹若寒回答，沒想到卻受到了張韻芳更過分的譏諷。

「嗯，你有事就先走吧。我開車過來的，晚上就不去你那兒了。」場面有點難堪，李雲晨只想快點先送走女兒，自己再來善後。

泠琉佳穿上外套後，有些吃力地抱起那一箱山竹，不爽地憋了一眼尹若寒和他媽，隨後轉身跟李雲晨說，「媽，山竹我拿走了哈~不然我今天可就真的是浪費時間白跑了一趟。」

語畢，她頭也不回地抱著箱子離開。

張韻芳白眼都要翻上了天，想著怎麼會有這麼沒禮貌又目中無人的死丫頭。

尹若寒卻只是看著她離開的背影，靜靜地想著什麼。

原來她的背影這麼瘦弱卻透著絲絲倔強自己怎麼直到今天才發現

他卻不知道，其實今天是他第一次見到泠琉佳的背影，因為之前的每一次都是泠琉佳眼看著他離開

所謂「婆媳之間的戰爭」，就是當兒子的越護著對方，自己媽就更是會刁難她。所以做好的方法就是當下什麼都不做，事後再處理。

尹若寒覺得當時就是與之類似的一個情況，更何況自己這位冷豔高貴的母親發起脾氣來也不是開玩笑的，所以他只能先按兵不動。卻沒想到泠琉佳壓根沒給自己這個處理事情的機會，直接甩臉走人，只留下了一個難堪的飯局。

而去了趟洗手間再回來時，尹國成發現泠琉佳已經走了。雖然他沒在場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過看到李雲晨找了別的理由打圓場，他也就大概在心裡有個數這孩子是為什麼走了。畢竟張韻芳是自己的妻子，沒人會比他更瞭解她的那張利嘴。

那天就這樣算是無果地不歡而散

自從那次不太愉快的晚餐後，尹若寒再也沒有見到泠琉佳。她不再來劇組拍戲，問了幾個之前跟她算熟的工作人員，也沒人知道她去了哪兒

直到半年後的某天，泠琉佳突然出現在拍攝現場，尹若寒很是意外，亦或者可以稱作驚喜。他本想在拍攝結束後找機會跟她坐下來談談，但那天的泠琉佳眼中的男人卻不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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泠琉佳托運完行李，看了看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才登機，本想跟母親一起吃完午飯再走，手機卻在這時響了起來。

螢幕上顯示著一串陌生的號碼

「喂，你好。」

隨後電話那邊傳來了溫和低沉的聲音，「琉佳啊，走之前見一面吧我在你右手邊的第二家咖啡廳裡等你」

「好，我馬上過去。」泠琉佳掛斷了轉身對李雲晨說，「媽，這邊托運也都辦好了，你就先回去吧，不是說家裡來了親戚嗎？我進去逛逛免稅店什麼的，時間一到就登機了。到了那邊馬上聯繫你好不~？」她好像很久都沒有對著媽媽撒嬌了，這次之後又不知道下次見面是什麼時候。

李雲晨點了點頭，女兒大了終究是留不住的

母女倆沒有哭作一團，只是互相笑了笑，然後泠琉佳目送著媽媽離開

「琉佳啊，這裡。」

送走母親泠琉佳如約立即去了那家咖啡廳，剛一進門，就看到一抹高大的身影正向她揮手。

「尹叔叔，您怎麼會來這兒？」

她沒時間也沒心情跟尹國成從客套話開始，便直接切入正題。

尹國成向來和藹可親，他溫和地笑了笑說，「我都聽說了，你決定去留學的事，所以想在你臨走前見一面。上次的事情，真是不好意思，你阿姨她在家養尊處優慣了，出了門也改不掉那太太脾氣。」

泠琉佳對於那種豪門太太本來就沒什麼好印象，時間長了也就不在意了。她搖搖頭說，「上次是我太沒有禮貌了，作為小輩本不應該先離開的。叔叔今天來該不會只是為了說這件事的吧？」

「孩子果然是很聰明，其實叔叔這次來是想繼續談談上次的事。對了，這個你先收下，到了那邊還要換錢什麼的不方便。」說著，尹國成掏出一個信封，放到她面前，裡面鼓鼓的。

泠琉佳知道這裡面裝的是什麼，便又將信封推回他面前說，「尹叔叔，這個我不能收。至於訂婚的事情起碼過幾年再談好嗎？現在對於我來講，怎麼樣努力去給我媽媽爭取來一個好生活比任何事情都重要。」她言下之意就是不想靠跟他們家結親而改變身份地位和生活現狀的意思。

尹國成也明白地點點頭，「好好，那訂婚的事我們以後再說，但是這錢你拿著。我跟你爸爸從小玩到大，當時泠家出了大狀況，尹家也沒好到哪去，所以也沒幫上什麼忙。你跟著你媽媽在外面受了不少苦，你爸爸也沒能好好照顧你們娘倆。這就當是我為你爸爸，為你們母女出的一點心意。」

「尹叔叔，您的心意我領了，但是錢不能收。不然我會覺得自己很像電視劇裡拿了會長的錢跟人家兒子分手的那種悲情女主角。」泠琉佳開玩笑似地說，心裡卻有一點點沉重。根本就沒開始，何來分手一說

尹國成笑著歎了口氣，「我倒是想你能跟我那個不通人情也不哭不笑的兒子交往，他的人生活得太自我，正需要你這種女孩子挫挫他的那股傲氣。」

她笑了笑，沒有把自己暗戀尹若寒的事情告訴尹國成，畢竟自己都要走了，現在到頭來說這些也不會改變什麼。

「您的兒子，很優秀。即便有時看起來有些冷漠無情」後面那幾個字，泠琉佳幾乎是用嘀咕著說出來的。

尹國成反倒是哈哈笑了起來，「你知道若寒為什麼討厭山竹麼？」

她搖了搖頭，別說是尹若寒討厭山竹的理由，就連他討厭山竹這件事也是上一秒知道的。

「在他很小的時候，家裡的貓下了小奶貓，可是當時那個品種的貓存活率很低。若寒最疼愛的一隻小貓沒過多久就生病死掉了，當時我們沒敢告訴他，只說是貓咪病了。他急急忙忙跑過去看貓咪時撞翻了茶几上的水果籃，裡面的山竹和石榴就都砸在了貓咪身上。他覺得是自己害死了他心愛的貓，所以從那時起就再也不吃這兩樣水果。那年，他好像才五六歲大吧」說到這裡，尹國成看著泠琉佳，語氣真摯地說，「他其實是個單純的孩子，只要是自己認定的事，無論是好是壞都會一直做到底，就像他不再吃山竹一樣。雖然平時他總是一臉事不關己高高在上的樣子，但其實內心還是個簡單的孩子。」

她明白這段話的意思，尹國成只是不想讓自己誤會尹若寒，所以才解釋給她聽的。看到一位慈祥的父親在為自己的孩子解釋，泠琉佳的心裡瞬間被注入了一股股暖流。

她從包裡掏出了一顆山竹，又在咖啡杯旁放著的餐巾紙上寫了什麼，然後將山竹包起來遞給了尹國成，微微笑著說，「叔叔，麻煩你幫我把這轉交給尹若寒。其實我跟他在那天的飯局之前就見過面了，但中間發生了很多事希望以後有機會能跟您說明，時間差不多了，我得走了。」

尹國成接過山竹，點點頭慈愛地說，「嗯，去吧，一路順風。希望再見面的時候，可以見到一個更堅強更美好琉佳」

她拿包起身離開，滿腦子都是尹國成和藹慈祥的面孔，一個愛護著自己的孩子守護者自己家庭的男人，一位高大可靠為你遮風擋雨的父親

她緩緩走向登機口，淚水卻不住地在眼眶裡打轉

尹若寒，我這輩子第一次想嫁給你因為我也好想有一個這樣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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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跟了7個月的電視劇劇組，今天殺青了。

尹若寒跟其他的工作人員，從最開始的針鋒相對到並肩攜手再到現在坐在同一桌喝酒，他也經歷了人生的另一種成長那就是怎樣學會為了在現實社會中生存而隱藏真實的自己

借著酒勁，他拿起手機按出一串號碼，熟悉又陌生他從拿到號碼的那天，不僅存在了手機裡，也存在了心裡，卻從未撥出過。

他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按下了呼出鍵，裡面傳來的聲音，卻是您撥的號碼無法接通

尹若寒不喜歡喝酒也不擅長交際，所以在慶功宴上待了沒多久就先回了家。

推開自己房門，他看到父親站在自己的辦公桌前，表情有些凝重的轉過身對自己說，「若寒呐，關於你跟泠家女兒的婚事」

尹若寒聽到父親口中的內容是泠琉佳，就突然想到剛才那通未打通的電話，表情便漸漸有些厭倦地說，「爸，我很累，明天再說吧。」說著，他換上拖鞋朝浴室走去。

「琉佳她決定出國留學」

聽到這句話，推開浴室門的手停頓了一下，便立馬轉身往外走。

尹國成連忙叫住他，「別追了，她今天下午的飛機已經走了」說著，他把手中的被紙巾包著的山竹遞給尹若寒，「她臨走前讓我轉交給你的，你自己看吧」語畢，尹國成從房間出去，順帶關上了房門。

尹若寒看著手中的東西愣了好久，然後慢慢打開包在山竹上面的餐巾紙上面只寫了兩個字，「彼、此」

彼此

在那一瞬間，他似乎明白了泠琉佳寫下的這「彼此」二字

因為太多年沒有再碰過山竹，他幾乎忘了這是一種怎樣的果實。修長的手指小心地剝開那堅硬的外殼，裡面呈現在他眼前的，是白嫩柔軟的果肉

我們如此相似用冰冷堅硬的外殼來掩飾內心柔軟的脆弱害怕受到傷害而不敢展露真心，到最後亦成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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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一片漆黑，泠琉佳靜靜地看著機窗上映著自己的臉，明亮的眼眸中是滿滿的傷感

喜歡尹若寒的這些日子，像是變成了一篇電影，一個畫面一個畫面地慢慢浮現在眼前。

第一次見面時他那居高臨下的樣子，在頭等艙給她毯子的樣子，當著眾人面把她抱進懷裡的樣子，在劇組再次見到他作為一名工作人員的樣子，為她擋住相框的樣子，總是出些烏龍狀況的樣子，每次揚起嘴角笑得神秘的樣子，冷眼看著她的樣子，轉身離開的樣子，以未婚夫身份出現的樣子，半年後再見到他時他看向她的樣子

想著想著，她笑了，笑得燦爛隨之落下的眼淚，也淺淺劃過她彎著的唇邊

暗戀了一個男人七個月，不長不短的時間。她笑了，氣了，怕了，累了，卻從來沒為他哭過因為她總覺得，終究是美好更多

我喜歡你，每次見到你，這句話都會偷偷在心裡默念一千遍我喜歡你，於是每次都躲在一旁偷偷看著你我喜歡你，即使你一陣冷漠一陣溫和地變化著，也還是一如既往的喜歡你我喜歡你，所以我不能告訴你

這一天，泠琉佳坐在飛往西班牙的飛機上結束了她酸澀微甜的暗戀，和初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