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我欠她一命，自然要償還

可惜，他從來不在意我的真心，一開始，他便只是要一滴淚而已。用我一滴淚，救他的心上人。

我拍拍天帝的肩，道：「一滴淚而已，本上神寬宏大度，不與他計較，你也無需多慮。」

自此，天帝不提，我自不說，就好像淩華這個人，當真從來未出現過。

我依舊睡在花神廟中，夜夜夢魘，夢裡，淩華和蓬萊仙子緊緊相擁，喜極而泣。

不知道過了多久，天帝拐了天生活潑的蟬衣來與我相伴，夜裡終於不再做夢了，連我也以為，自己忘了那段時光。直到三千年前，淩華再一次出現在我面前。

彼時，我掐指一算，是呢，快兩萬年了，再七零八碎的魂魄也聚得差不多了。

空中依舊是那般草木清香，他依舊是那般劍眉星目。只是，有些人，有些事，有些感情，再也回不去了。

「蓬萊仙子可是醒了？淩華上神可是給我送你倆的喜帖來了？」我裝作漫不經心的攪動著我的衣角，不去看他。

「我對不起你。」他道。

「呵，淩華上神這麼說真是折煞在下了。」我戲謔一笑，心裡卻覺得苦。他沒否認，便是默認了，蓬萊仙子醒了，他心心念念的人回來了，我這一滴淚，成全了一段曠世奇戀，也是值了。

「顏兒，終是我負了你，欠你的，我會還給你。」他的眼裡滿是深情，可惜我再也不是那個任人哄騙的小仙了。

「還？你能拿什麼還？」我笑出聲來。我就這麼一顆心，被你揉碎了還怎麼復原，即便傷口能癒合，那些猙獰的傷疤卻仍在，一遍遍提醒著我慘痛的曾經。

「顏兒，用我的命來償還，可好？」他說的風輕雲淡，好似他的命和金銀珠寶並無二致。

「可惜，在下不稀罕你的命。」誠然，我不稀罕那條命，我只在乎他的心，他既把心給了他人，那我留著命又有什麼意思？

「再說，若你死在我這十一重天上，蓬萊仙子豈會與我善罷甘休。」

我又是一笑，「你也不欠我什麼，從你踏入歸墟的那一日，我們便兩清了，那滴淚，算作我給你與蓬萊仙子的賀禮吧，早晚都是要送的，順序先後便也沒什麼關係了。」

我打了個哈欠，道，「本上仙名曰白顏，你喚我一聲白顏便好，顏兒叫得我怪心寒的，我不記得我與你有那般熟，本上仙困了，蟬衣，送客。」

淩華站在我面前，不作聲，也不動一步。小鳳凰教蟬衣吐的三味真火一重勝過一重，他在火裡將我望著，我見他未用仙氣護體，三味真火直接燒了他的仙身，便忙趕蟬衣下去。

蟬衣頗不甘心的吐了老大一口三味真火，臨走前她指著我的鼻子道：「白癡上神，我已經瞧不起你一回了，別讓我再瞧不起你一回。」

我訕訕一笑，送走了這尊活佛。

我正眼看著淩華，認真的說：「當初，你在十一重天替我療傷之時，我未嘗沒見過你寄放蓬萊仙子魂魄的水晶瓶，我曾經撞見過你向瓶內輸入靈氣，想來一魂一魄能保存萬年不散，必定耗費了你極多修為。我不作聲，因為我相信你，我甚至想，若有一天，你與我要一滴淚，我也會給的，我可以與你一起凝聚她的魂魄，等她回來的那一日，你便可真正放下前塵往事，與我一起逍遙六界。可惜，我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你對蓬萊仙子的一片癡情。」

淩華的眼裡是一片濃黑的悲涼，他道：「顏兒，你聽我說，我心裡從來都只有一個你，我欠她一命，自然要償還。」

我大笑，笑得腸子都痛了：「昔日她在你宮中為婢，你不曾正眼相待，而後她為你而死，你便在忘川一守萬年；昔日我那般真心待你，你卻還我一個謊言，如今我終於放下，你再來說一心只有我，你為何總是那般後知後覺？或者說，得不到的才是你想要的？你說於她不過是償還一命，那我怎知於我你也不過是想償還一滴淚？」

淩華拼命的搖頭，嘴裡說著什麼，我卻不想再聽下去。兩萬年才堅定了心，怕自己會一時心軟。

我捏了個訣，瞬間便消失在原地，是了，我躲了，很沒志氣的逃了。

我的姻緣樹上，等了十三萬年才開了一朵桃花，卻是讓我拿不起，放不下，謊言和欺騙凝結的一朵桃花，我只有選擇落荒而逃。

淩華便從此獨立於十一重天的花海入口，不及，不離，我也裝作沒看見，不靠近他，也不攆他走。

三千年，他立在我十一重天的門口，一如當年，立在忘川河邊，我想，他所堅守的，不過是對自己良心的寬恕。

直到今天，三千年一次的瑤池仙會，三千年裡我唯一的一次醉酒，他才現了身。

待我跌跌撞撞回到花神廟，物是，人非，連蟬衣也不見了。

長歡覺得此事相當稀罕。

他的玄天驚雷明明把那只白鷗擊中打落了，那只白鷗明明按道理就該化為灰燼消散了，然而並沒有。他找到那只白鷗時，白鷗只是大部分羽毛被燒焦了，此時她的小肚子還是一起一伏有呼吸的，只是昏迷了過去而已。

小小的一隻白鷗能飛到九天就已經很了不得，居然還能受他一擊不死，這當真是個勵志感人的年度最佳故事。

賀蟬衣醒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被人關在籠子裡。鳥籠是赤銅所制，閃閃發光，堅硬無比鳥籠之中還被人特別貼心地放了一盤正在不斷蠕動著的蟲子，大概是擔心她醒來後會餓著。

賀蟬衣看了一眼然後別過頭吐了。

賀蟬衣自出生以來，被人如此對待還是頭一遭。堂堂白鶴一族的王嗣被人當只金絲雀豢養了怎麼看都是個奇恥大辱。不過沒關係，她可以將這件事爛在肚子裡，以後誰也不會知道。

賀蟬衣理所當然地認為她天生神力在此，一隻破鳥籠子又能奈她何？這件事一定會到此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