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哭泣的劍

午夜，子時。

商明終於趕著馬車到了自己家醫館前。

天地寂靜，鎮上的人應該都睡了，只有一個醉鬼遊蕩在大街上。

商明急衝衝跳下車，月彎彎也急衝衝跳下車。

那個醉鬼也在這個時候走到馬車前。

「傻子。」醉鬼醉眼朦朧的看著眼前的兩個人，「還有傻子媳婦，來，親一個。」

醉鬼張開雙臂，就去抱彎彎。

彎彎連忙向旁一躲，那個醉鬼就趴在了地上。

彎彎沒有再理會對方，她邁步就跑上臺階，邊跑邊喊，「娘！我回來了！」

彎彎並沒有看見，那個醉鬼在趴下去的時候，胸口插著一把匕首。

商明殺人不眨眼。

他可以讓車夫白抽一鞭子，他也可以毫不猶豫的殺死一個酒醉之人。

商明隨後也上了臺階，和彎彎一起推開門，進入醫館內。

走進來，就看見被砸的支離破碎的櫃檯，和屋子中央娘的屍體。

柳柳的身體已僵硬。

「娘！」月彎彎悲呼一聲，踉蹌著跑到柳柳身前，撲到柳柳身上，「娘！娘！」

彎彎眼中有淚，淚水一滴滴落在柳柳臉上。

打從記事起，彎彎就吃不飽飯，衣不蔽體，她從來也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

直到一年前，她被買回來做傻子的媳婦後，她才有了一個家，有了一個處處關心她照顧她的娘。

柳柳就是她的娘。

比親娘還親。

所以她不會拋棄商明，所以她明知道危險，也要回來。

她可以沒有命，但她不能沒有娘。

可還是晚了。

「娘！」彎彎哭的梨花帶雨，淚眼朦朧中，忽然看見商明蹲在自己面前。

「商明，娘沒死，是不是？」

「是。」商明說道：「娘中了寒冰掌，血脈被凍結，等娘的身體暖和過來，就會活。」

「真的嗎？」

「真的。」

「我給娘暖身子。」聽了商明的話，彎彎連忙把柳柳抱在懷裡，用自己的身體去暖娘的身子。

可是，柳柳真的還沒死麼？

此時無論誰站在這裡都會說：「人已經死了。」

但商明卻偏說沒死！

商明站起身，「還好，靈魂入體時間不長，沒有完全融合，還能脫離出去。」

商明咬破中指，在額頭處一點，「走！」

下一刻，商明的靈魂就離開身體，出現在黃泉路上。

黃泉路開滿了血紅的彼岸花，無數魂魄正踩著花向前走。

商明快速向前，超過一個個魂魄，一直跑到奈何橋頭，也沒有看見娘。

商明沒敢有一絲停留，又快速沖過奈何橋，就看見了坐在望鄉台下白髮蒼蒼的孟婆，和那個青色的碗。

碗裡有湯。

滿滿一碗孟婆湯。

湯在柳柳手中，柳柳正要喝下去。

商明奔上前，一把搶過那碗湯，隨手遞給後面的一個魂魄，然後伸手向著娘的眉心一指，一道銀光閃過。

柳柳渾身一顫，整個人立時清醒過來，環顧一圈道：「這是哪裡？」

「娘，我們回家。」商明拉著娘的手就往回走。

「明明？」柳柳雙眼大睜，「你好了？你能說話了？」

就在這個時候，孟婆忽然開口道：「你是誰？你怎麼還有意識？怎麼能破了這裡的黃泉縛魂陣？」

「我沒有破陣。」商明道：「不要管我是誰，你繼續做你的事就好。」

「你以為奈何橋是說來就能來，說走就能走的地方？」孟婆忽然站起來。

「我曾經來過五十五次，每一次都從這裡帶走過一個人。」商明忽然轉身，看向孟婆，「你不應該認不出我的。」

「啊！」孟婆一屁股又坐在地上，滿臉驚駭的看向商明。

「忘了今天的事，對誰都不要說。等過一些時日，我會消了你的罪，送你離開黃泉。」

「謝大人！」孟婆跪下，‘砰砰砰’磕頭。

……

彎彎很冷，絲絲寒氣浸入她的身體，冷的連心都似乎凍結。她嘴唇發青，臉色煞白，但她依舊緊緊抱著娘的身子。

身子已經軟了。

一縷魂魄淩空而入，柳柳睜開眼，看著彎彎眼中的倔強和恐慌，心裡就是一痛，她伸手拍了拍彎彎的手背，「傻孩子，快把娘放下。」

「我不放，商明說只要把娘的身子捂暖了，娘就會活……啊！」總是反應慢半拍的彎彎終於反應過來，「娘，你、你醒了。」

彎彎眼中恐慌終於散去，濃濃的笑意在眼眸中擴散，一直緊繃的心弦一下子就放鬆下來，彎彎再也堅持不住，身體一歪，昏迷過去。

商明的殘魂也再次入體，他彎腰抱起彎彎，對著柳柳喊道，「娘。」

「明明，你好了？」柳柳疑惑的看向商明，「娘剛才好像做了個夢，其實那不是夢，是不是？」

「是夢。」商明道：「就當是個夢，好不好？」

「好。」柳柳笑了，「娘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有個傻兒子。現在夢醒了，一切都是假的，只有兒子和媳婦是真的。」

「對。」

「明明，娘和彎彎，是不是再也不會被欺負了？」柳柳忽然問道。

一個走過黃泉路，見到過孟婆的人，還能夠再次活過來，柳柳怎麼可能感覺不到兒子的神奇？

「再也不會了。」商明說道。

柳柳又笑，「明明，不管將來你變成什麼樣，都不能負了彎彎，好不好？」

「好。」商明低頭，看著懷中彎彎青色的唇，蒼白的臉，蓬亂的發，看著她眼角還殘留著的淚滴，「我不負她，終生不負。」

「明明……」

「娘，我們先去密室，這裡恐怕不安全。」

「嗯。」

……

商家有個地下室，醫館的貴重藥品，都儲存在密室中。

「娘，我和彎彎走後，　你怎麼不躲在這裡？」進入密室後，商明忍不住問道。

「王家能查我沒有離開，我躲進來，他們一定會徹底搜查醫館，我怕他們找到密室，把這裡的東西也帶走。」柳柳看著牆上掛著的一柄劍，道：「我就是死了，也不能讓他們玷污你父親的劍。」

「沒有人能夠玷污這柄劍。」商明走到牆邊，把劍摘下來，拿在手中輕輕撫摸，「這柄劍是一柄殘缺的劍，當年為了破一個絕殺劍陣，碎成了無數片。」

「殘缺的？」柳柳疑惑道：「這是你父親當年用全部家當從拍賣行拍回來的，是靈劍呢，怎麼會是殘缺的？」

商明眨了眨眼，「這是我小時候，父親對我說的。」

「真的？你還能記得小時候的事情？」

「記得。」商明道：「這些年一直渾渾噩噩的，現在清醒了，以前的事情竟是都記得很清楚。」

「那他有沒有說，這柄清風劍，原本叫什麼名字？」

「沒說。」

商明心中卻是暗道：「它原本叫誅神，它是我的劍。」

撫摸著劍身，緩緩閉上雙眼，意念集中，商明無聲喚道：「誅神，我回來了。」

「嗡！」

整個劍身忽然顫抖，發出一聲聲震耳的嗡鳴！

聲音如泣如訴。

劍在哭。

一道白光從劍尖射出，光芒瞬間籠罩住商明全身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