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雲瀰漫,天色陰沉壓抑的厲害。
接何喬的車從厲氏療養院出來後,徑直開向了墓園。
何喬垂著頭,拘謹地站在厲寧的墓碑前。
三年不見天日的囚禁使得她面色頹敗蒼白,身形消瘦得幾近病態,說是瘦骨嶙峋也不為過。
身上漿洗到發白的長裙幾乎掛不住肩膀,她努力扯了扯袖口,試圖遮住胳膊上縱橫交錯的疤痕。
她想給眼前的男人留下些好印象。
只希望等下少受點折磨。
曾經她愛厲硯霆愛的卑微到塵埃裡,被人罵沒臉沒皮的舔狗。
她也全然不理。
可現在他們結婚了,她卻再也不敢喜歡他一點。
生怕還會掉入更深的漩渦地獄。
察覺到對方身上的寒意和疏離,她恐懼的打了個抖:硯霆這個過於親密的稱呼,怎麼也叫不出口。
她小心翼翼地斟酌著,語氣帶了些下意識的討好:「厲先生……」
「跪下。」
男人清冷陰晦的眸子掩藏在黑色的傘沿下。
何喬抬眸,只瞥見他稜角分明的下頜和緊抿的薄唇。
他依舊是那般清冷矜貴,讓人難以親近。
三年了,她無數次在痛苦中乞求能夠見他一面,卻始終沒有回應。
不管有沒有證據,當年她確實失手殺了他的親姐姐,所以這一切,都是她罪有應得。
之前她還總抱有一絲幻想,她的「丈夫」還是會來拯救她的。
但是她一次也沒有等到。
後來更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折磨下才知道療養院的「治療」,原本就是她的丈夫給她安排的。
所以,她死心了
原來,他送她來,原本就是要她低頭。
而她能做的,就只有贖罪。
根本不敢再談什麼喜不喜歡,愛不愛。
她現在這副樣子,就是不知天高地厚,喜歡他的下場。
何喬垂眸看著腳下散落的沙礫和玻璃碎片,把想說的話通通咽回了肚子裡。
沒有辯解,沒有反抗,她咬緊牙關,毫不猶豫地屈膝跪了下去。
她瘦的厲害,膝蓋的骨頭尤其突出,跪下的瞬間,尖銳的玻璃輕而易舉地刺破皮膚扎到骨頭。
她皺了皺眉,沒有吭聲。
相比於厲氏療養院裡那些折磨人的手段,這點傷根本不值一提。
在那個想死都不能如願的地方,她早就已經痛到麻木。
她只是期待著,等她贖完了罪,厲硯霆會放她自由。
一聲悶雷,大雨傾瀉而下,膝蓋的傷口洇出血跡,又很快在雨水的沖刷下消失的一乾二淨。
何喬逆來順受的模樣,讓厲硯霆少了些報復懲戒的快意。
他微微抬起傘柄,看著何喬彎下去的脊背,眼底閃過一絲寒芒。
在療養院的這段時間,她倒是學乖了不少,本以為她會一直嘴硬下去,沒想到不過三年,她就堅持不住,承認了當年所犯的所有罪行。
他漆黑的眼瞳分明什麼話都沒說,卻像是一記一記的鞭子,鞭笞在她心上。
在他眼中,哪怕她粉身碎骨,也不足姐姐萬分之一。
雨越下越大,厲硯霆的眸色也愈發陰沉。
「這就是你悔過的態度?」
他的聲音雖然帶了些寒意,但遠遠稱不上兇狠。
可何喬卻猛地瑟縮了一下,而後毫不猶豫地朝著墓碑俯身重重磕了下去。
身上毆打和電擊後的傷口被狠狠牽動,疼痛蔓延到四肢百骸,可她卻不敢停下。
療養院的三年讓她清晰地意識到,厲硯霆根本不是善類。
他能將自己從流言中救出來,也能輕而易舉地將她推向地獄。
何喬聲音顫的厲害,帶著濃濃的懼意,額頭狠狠磕在石磚上,幾下就見了血。
「厲寧姐,對不起,是我害了你,都是我的錯……」
「我該死!」
看著何喬劇烈的反應和那瘦到突出的脊骨,厲硯霆微微蹙眉。
她以為用這種看似懲罰自己的方式,就能換來他一點悲憫,真不知這是她故作天真的手段,還是把自己想象成那種色令智昏的男人。
他的唇抿的更緊,錯開她那雙帶著霧氣的水眸。
三年前,何喬還沒被何家找回,那時的她雖然沒有家世和背景,卻已經在美術界小有名氣。
各行各業的佼佼者他見得很多,但像何喬這樣,敢不顧流言,大膽追求他的,卻沒有幾個。
他至今還記得她眸中閃爍著的對自己的崇拜與愛意。
但現在,她的眼中一片死寂,整個人消沉、卑微、毫無尊嚴!
厲硯霆抿了抿唇,眸色晦暗不明。
不過她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也沒什麼可稀奇的。
昔日她手上沾了人命,午夜夢迴,卻也不能真的心安無恙。可此刻,哪怕她是悔不當初,斯人已逝,木已成舟。
看著何喬像狗一樣趴在厲寧墓碑前賣力地磕頭,厲硯霆的眉頭舒展了些。
若非和何喬有一層婚姻關系在,他根本不會親自來這裡接她。
像她這樣的女人,他連見一面都嫌髒。
捏著傘柄的手指微微泛白,厲硯霆懶得多看她一眼,轉身就要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