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春風誰解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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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桃花劫 第7章

我心想,羅漢應該是占了個大便宜,因為陸無雙收下了這冰玉散,而且對羅漢說,一個冰玉散足矣。羅漢謝了又謝,陸無雙讓他先回去,切不可走漏風聲,看羅漢倒不像是會亂說話的人,待羅漢走了,陸無雙才開始說話:「陌離,這件事,交給你去辦。」這語氣聽起來有些生硬,像是一點也不能出錯,出錯就拿你人頭的意思,而莫知離倒也是面無表情的對著陸無雙說道:「是。」

從正殿出來之後,我才驚覺,這是長樂宮的核心呀,這麼機密的事情就被我看到了,我有些擔心的問海棠姑姑:「姑姑,若是未經允許,擅自闖入長樂宮正殿者,會受到什麼懲罰嗎?」

海棠姑姑悠悠的看了我一眼,似乎要笑,卻並沒有,但也只是對我說:「長樂宮宮規第二十一條,未經允許,擅自闖入長樂宮正殿者,就地正法。」

聽到這話,我差點都要暈了過去了,海棠姑姑卻對我說:「花姑娘,你是長樂宮的客人,主上早已吩咐我等,要好好照顧你,你不必遵循這長樂宮的規矩。」

陸無雙會這麼好嗎?見我露出不相信的表情,海棠姑姑也沒有多做解釋,只是對我點了點頭,於是我又問道:「姑姑,那我可以跟著阿離姐姐一起去做這件事嗎?」海棠一驚,轉瞬便又恢復了原樣,她對我語重心長的說道:「小花兒,真不希望你牽扯到這些事情中來。」

或許在很多事情上,我們早已身處其中,而常常卻不自知。

莫知離跪坐在榻上,為陸無雙煮茶,陸無雙斜靠在一旁,閉目養神,莫知離手中動作極輕,也不說話,恰似都可以聽見兩人均勻的呼吸聲,莫知離端起茶壺,將一個精緻剔透的茶杯斟滿茶,然後緩緩將手中的茶壺放回原來的位置,再端起茶杯,放到陸無雙所在的那一側,而此時,陸無雙終於開了口:「喝慣了你煮的茶,別人怎麼也煮不出來你煮的味道。」

莫知離一愣,嘴角微微的彎了彎,或許她自己也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在笑:「怕是這種味道,這世上沒有第二個人能煮出來了。」

聽了莫知離的話,陸無雙竟嗤嗤的笑出聲來,莫知離抬眼看了他一眼,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陸無雙睜開了雙眼,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眸鎖著眼前的女子,一旁侍候的婢女默默地站著,仿佛聽不到兩個人的對話,而此時,陸無雙卻大手一揮,對她們道:「你們先下去吧!」

屋內八名侍女動作整齊的行禮,然後弓著身,小步的退出了屋子,只剩下陸無雙和莫知離的屋子,莫知離依舊面不改色,然後她便聽到陸無雙問她:「你就沒有什麼話想要想對我說?」

此時,莫知離才停下手中的動作,抬頭看向陸無雙,輕啟薄唇:「主上想聽陌離說什麼?」

陸無雙嗤了一聲:「你還真是無情。」說罷,陸無雙便慢悠悠的從榻上坐起來,走到了窗邊,抬頭一覽這長樂宮的夜色,莫知離垂下了頭,濃密的睫毛擋住了她眼底浮動的暗光。夜空中,一輪滿月懸掛中央,四周圍繞著無數閃著光亮的星辰,陸無雙久久的盯著那空中的月,半晌,莫知離開口問他:「你愛她?」

陸無雙仍然盯著那輪滿月,沉聲答道:「你不喜歡?」

莫知離深吸了一口氣,對他說道:「公子想要什麼樣的女人都有,為什麼偏偏是她?」

陸無雙呵呵的笑出了聲音,對莫知離說道:「阿離,我只當她是妹妹。」陸無雙轉身,抬頭看著跪坐在榻上的莫知離,輕聲說道:「我這樣說,你可放心?」

莫知離半晌沒有回應,而陸無雙就這樣看著她,若時光就停留在這一刻,那應該還算是妙不可言的,然而,人們心中那妙不可言或許只是時間縫隙中遺漏下來的幸運而已。他們之間或許朦朦朧朧存在著一些什麼,可是那如同夢境一般的朦朧卻久久未曾明朗。

陸無雙面向莫知離:「明日是阿子的十九歲的生辰,她很期待你去看她!」

莫知離默不作聲的從榻上坐起來,穿上海棠為她做的繡花鞋,理了理衣服便要往外走,陸無雙卻伸手一把拉住了莫知離的胳膊,莫知離感受到他有力的手抓著自己的胳膊,只是皺了皺眉,隨後說道:「主上還有什麼吩咐?」

陸無雙一怔,似乎是沒有想到莫知離會如此說,但又想她性子向來如此,便也作罷,對她說道:「吩咐?若是我以這長樂宮主人的名義,命令你明日為阿子慶生,你又當如何?」

莫知離輕輕地掙開了陸無雙的手,緩緩的轉過身來,看向陸無雙一字一句的對他說道:「是,陌離遵循主上吩咐,明日定當按時送上賀禮。」

本來是想逗一逗眼前這女子,卻被她這不鹹不淡的回答氣的夠嗆:「你就這麼恨她?」

莫知離覺得陸無雙的問題問的好笑,她不再看他,說話的語氣中都帶著不屑:「不然,主上以為如何?」

陸無雙還想說什麼,卻被莫知離打斷了:「主上,夜深了,若是沒有其他事,陌離就先行告退了。」

陸無雙無聲的揮手,隨即轉過身去不再看莫知離,並且對她說道:「下去吧!」

莫知離轉身就走了,沒有一絲留戀,而她與他的一生,似乎就像這樣,背道而馳,漸行漸遠。

此時,長樂宮西側莫知子的住所,昏黃的燭火搖擺不定,卻不如人的心境平淡,莫知子身著白色褻衣,一頭長髮披散在身後,她的嘴角揚了起來,笑的好看。這長樂宮,怕是只有她和那至高無上的陸無雙可以這樣笑了,其他人,怕是連笑是什麼都不知道了。

侍女阿福將她扶至剛鋪好的床鋪前,隨後她熟練地躺到床上,眼睛不能視物,睜著閉著都一樣,阿福替她掖好被子,就要退下去,這時,莫知子卻開口說道:「阿福,我記得小的時候,每夜都是娘親給我掖被子,這麼多年有你陪著我,真好!」

阿福是莫知子的侍女,三十四歲仍未婚,當初莫知子進這長樂宮時,她也才二十四歲而已,沒想到,時間過得如此快,轉眼間,十年就這麼過去了。阿福的心瞬間就柔軟了許多,這個孩子是她一點一點看著長大的,雖然不是自己親生,但這麼長時間的相處,她真的感激這個孩子讓她享受到做母親的感覺。

阿福柔聲的對著莫知子說:「姑娘,早些睡吧,明日可是你的生辰呢!」

而莫知子似乎有些失落,她喃喃道:「是啊!明日是我的生辰!阿福,你說,明日姐姐會來給我過生日嗎?」

阿福一怔,那個女子,阿子叫姐姐的那個女子,三十多年了,她從來沒見過哪個女子是像她這般冷漠的。她聽說過莫知離的過去,對她,阿福是有些同情,但是這個孩子,也是無辜的,她未曾傷害過任何一個人,可是一出生卻被賦予了這種不幸的生命。

命運總是如此不公,而有的時候,卻並非是你主動去做才會傷害,而一個人的出生,在某些時候,對另一個人或許就是一種傷害。

清晨,莫知子早早的就起來了,她讓阿福給她找了紅色的新衣服穿上,洗淨了臉,還讓阿福幫她化了淡淡的妝:「阿福,好看嗎?」

阿福給阿子梳著又長又柔順的黑髮,柔聲的說道:「我們家姑娘最好看了,一會等公子來了,肯定會捨不得走的。」

莫知子的臉上染上一層緋紅,她不好意思的說:「阿福,你不要亂說。」

阿福看著莫知子嬌羞的樣子,也是喜在心裡。日日陪伴,她又怎不知這孩子的心思,莫知子從小就心思重,什麼事都愛往深了想,雖不極端,倒也愛鑽牛角尖。現在看著她開心的樣子,阿福覺得,這樣就夠了,沒什麼能比這更珍貴了。

莫知離走進莫知子的別院時,心裡一陣痙攣,海棠及時的扶住了她,她深吸一口氣,搖了搖頭,對海棠說:「我沒事。」

莫知離四處打量起來,十年來,她這是第一次踏進這個院子,簡潔的院落被阿福收拾得一塵不染,莫知離隱約的還可以看到門內的紅色身影。

見到莫知子的那一刻,阿離也不得不承認,阿子確實也是一個十足的美人胚子,今天是她十九歲的生日,她一身大紅色的羅裙、淡淡的遠山眉、水靈卻無神的大眼睛、白皙的皮膚、淺淺的微笑,看上去更像是要出嫁的姑娘,確實,也快到了該出嫁的年齡了。

阿福看到來人吃了一驚,卻又立刻開心的笑了起來,她放下手中的東西,立刻迎了過來行禮,接著說道:「阿離小姐,您過來怎麼沒提前知會一聲,也好準備準備,若是阿福有怠慢之處,還望小姐見諒!」

阿離看到阿子站了起來,臉上閃過驚訝和歡喜的表情,又看向面前低著頭說了著一大堆話的阿福,不由得皺了皺眉:「阿福怎的這般客氣,難道我是外人嗎?」

阿福被莫知離的話噎了一下子臉上一紅,支支吾吾的說不出一句話來,這時,阿子開了口,輕輕的聲音在這屋子內響起:「姐姐,阿福沒有這個意思,你不要往心裡去。」

莫知離和莫知子坐了下來,阿福為二位小姐上了茶,隨後便與海棠一同退了出去。

莫知離看著一臉溫婉的莫知子,面上沒有露出太多神色,她默不作聲的端起茶小囁了一口,竟覺得這茶味很熟悉,轉念一想,經與自己平日裡煮的茶味道極為相像,卻還是少了點什麼,心裡不由得一陣冷笑。阿離放下手中的茶杯,通透的指甲在桌子上輕輕地點著。

阿子緊緊地抓著桌子,她緊張地問:「姐姐,你終於願意原諒我了嗎?」

莫知離轉過頭看著阿子,那一張臉上寫滿了期待,莫知離卻從容的捏起一顆青梅放到阿子的嘴邊,莫知子吃了一驚,卻還是張嘴吃了進去,口中滿是青梅的味道,這時,莫知離的聲音在她身邊響起:「莫知子,你告訴我,我該如何原諒你?」

窗外是乾淨簡潔的院落,遠處的山紅紅的、黃黃的一片,可惜莫知子卻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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