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不速之客

風過層巒，遠方山谷的嵐霧被秋風吹散，高山的陰影漸漸漫過了田野的人家。

韓龍來到雒水畔取水時，山峰之後的夕陽只剩下淡淡的光輝。

讓韓龍沒有想到的是，黃玥和黃穹竟在身後不遠。

雖然韓龍已經向他們指示了前往洛陽的道路，然而黃玥面對著那條人跡罕至的道路突然心神不安，只覺得追殺他們的人就埋伏在附近，大樹上、巨石後、土坡裡等幽暗隱蔽處都有可能埋藏殺機。兩人回到原路，向著韓龍離去的方向走。

當看到正在取水的韓龍時，黃玥稍稍放心下來，正想去同韓龍打聲招呼，卻見到韓龍腰間掛著與自己包裹中一模一樣的荷包。記得原來在他身上沒有見過這樣的荷包，莫非……

黃玥摸了摸自己包裹裡的荷包，不見了！是他拿了自己的荷包！

「你……你在這裡做什麼？」黃玥鼓起勇氣向韓龍走了出去。

「哇？！嚇我一跳！」韓龍回過神來，皮笑肉不笑道：「渴了，來取點水。」

「你腰間的荷包是我的，你怎麼可以拿我的東西？」黃玥說出這句話時顯得有些底氣不足，給人感覺不像是在索回，而是在詢問。

「呃？你說這個荷包啊，對啊，是你的，我缺錢，就拿來用用。」韓龍對黃玥不諳世事的表現逗樂了，便毫不猶豫承認了這個事實。

「這個……這個是長老爺爺給我的，是我的東西！」黃玥急得快哭了。

「可是呢，它現在在我這裡，有本事就來拿呀。」韓龍得意地挑釁著。

「不許欺負我姐姐！」黃穹不知何時突然出現，迸發出驚人的速度，在韓龍還沒回過神之際便一把抱住他，這一抱用出了十成的力量。

「哇！你……你……快……放手！」韓龍手臂被夾得劇痛，面目痛得扭曲起來。

黃玥見韓龍一副咬牙切齒的表情，有些忍俊不禁，走過去將他腰間的荷包拿回來，放入自己的包裹中。

韓龍見自己受制於一個比自己年歲小的人，氣急敗壞，全身用力扭動，用膝蓋去撞擊黃穹的大腿。

黃穹退後兩步，向韓龍猛撞過去。

韓龍閃身躲避，黃穹撲了個空，重心不穩，摔倒在地。韓龍趁機壓在黃穹身上，雙手死死按住黃穹的雙肩。黃穹利用腰部的力量翻了一個身，將韓龍掀了下去。兩人在地上扭打起來。

黃玥見兩人打得不可開交，急忙喊道：「夠了，夠了，別再打了。」但是打架的兩人不肯住手。

終於，這裡的動靜將那夥追殺他們的人引了過來。

月似紗籠，夜色漸漸漫了過來，光芒即將被吞噬殆盡。

東吳殺手手持火把，小步跑到三人跟前。

他們只有十一人，各個身著素衣，以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為中心，有序排開。

這名身材高大的男子想必便是鍾離斐，他方臉疏眉，雙眼不大卻銳利，臉上留著短鬚卻不齊整，可謂其貌不揚。

韓龍和黃穹見到追兵來了，互相推開了對方，全都看著那些殺手。

鍾離斐瞄了一眼兩人後，直接向黃玥走去。他向黃玥伸出手，威脅道：「把東西交出來，我不傷害小孩子。」

黃玥眼神慌張，手腳微微顫抖著，退後了兩步。

「不許欺負我姐姐！」黃穹的見鍾離斐在恐嚇黃玥，朝他大喝道。只是他大喝的聲音稍顯稚嫩，並無威懾力。

鍾離斐不理黃穹，仍然緊盯著黃玥，用低沉的聲音道：「我再說一遍，把東西交出來！」鍾離斐的話語中透露出一股威嚴。

黃玥感到自己的心臟如小鹿般亂撞，一時間頭腦一片空白。她咽了口唾沫，定了定神，左手虛握著伸到鍾離斐面前，手心向上，緩緩打開手掌，上面卻什麼都沒有。

鍾離斐大奇，心道：「這個丫頭嚇得直哆嗦竟然還敢耍我？」

黃玥眼神突然變得堅定，右手隔著袖子在左臂上迅速做了什麼手腳，左袖中猛的彈射出一支鐵箭，箭頭直指鍾離斐胸口。紫衣人大驚，不過鐵箭只彈射出一尺左右的距離就停住了，距離鍾離斐的胸口不過兩三寸。

這是黃玥自己製作的臂弩，山越人善於木工鑄造，她在平日的耳濡目染之下，經過種種努力，終於完成這個臂弩，令黃玥開心了許久。它小巧、輕盈，構造簡單，由機括控制，與眾不同的是她的臂弩中箭枝是臂弩的一部分，只能彈出一定的長度，而不能發射出去，但是可以回收多次利用。

鍾離斐感覺自己被耍了，心中不悅，一把將鐵箭折斷。

黃玥看見鐵箭已斷，臉色驟變，雖然想要強忍著自己內心的悲痛，但還是馬上就哭了出來。哭聲凌厲，哭得令人動容。

「不許欺負我姐姐！」黃穹憤怒地朝鍾離斐大叫道。

「你竟然欺負一個小女孩！」韓龍手指指著鍾離斐，高聲道。

黃穹斜眼看了一眼韓龍，眼中滿是鄙視。

「我……」鍾離斐突然受到指責，表情顯出剎那的錯愕，但又立即反應過來，把手中的斷箭往地上一扔，嘀咕道：「說什麼鬼話！」

鍾離斐把矛頭轉向黃穹，「把東西交出來，我絕不為難你們。」

黃穹愣了一下，問道：「你要什麼東西？」

鍾離斐臉上抽搐了一下，又重新將矛頭對準黃玥，「別逼我搜你的身子，最後一遍，把東西交出來！」

「想要何物，不如找我要，威脅一個女孩，羞也不羞？」

熟悉的聲音傳來，黃玥抹去臉上的淚水，心中一暖，她知道是石苞來了。

石苞是一個人來的，回洛陽述職後，由於心中不放心，便獨自出城尋找他們，卻看到了鍾離斐在向黃玥索要某物。

「閣下何人？」鍾離斐對有人突然出現阻礙自己完成任務感到不滿。

「在下石苞字仲容，現任中護軍司馬。爾等又是何人？」

「哦，我道何人，原來是美男子石苞，失敬失敬。相傳貴府中嬌妻美妾眾多，貌若出水芙蓉，賽過江東二喬啊，真是一位風流將軍。哈哈哈！」鍾離斐有意擠兌石苞。

「坊間所言總言過其實，輕易便信者，實為不智。還未請教尊姓大名？」石苞言語之中表現出很高的涵養。

「哼，你配的上知我名字嗎？」

「石大人，他名叫鍾離斐，是東吳那邊的將軍。」黃玥有了底氣，話聲也變得清亮了些。

「東吳的人？竟然潛入到洛陽周邊，真是不簡單的人物。你們究竟有何意圖？」

黃玥來到石苞身邊，從懷中拿出一件物事遞到石苞面前：「他們想要的就是這個。」

「這是……乾道無常訣？」石苞滿是疑慮地看著手中的白絹，上面的字痕實屬難辨：「此物有何用？」

「聽說只要讀懂了上書的字痕，就可以拯救我們族人，免遭被東吳剿滅的命運，甚至能夠重現山越在早期的輝煌。」

「實在難以置信。」石苞搖了搖頭，心中嘀咕：區區白絹怎會記載著拯救一個部族的效用？

「是真的，是真的，我們已經讀懂了其中兩句話，並通過指示，成功防禦了東吳的攻擊。可是因為我們認識的漢字不多，所以無法完全解讀，再加上族內出現了叛徒向東吳出賣了我們的秘密，所以我們不得不乘機逃到魏國來，本想在此能夠得到幫助，解開其中的奧秘，沒想到還是躲不過東吳的追殺。」黃玥完全信任石苞，詳細地向他解釋關於自己的一切。

石苞點了點頭，向黃玥微微一笑，道：「我懂了，這張白絹暫時先放在我這裡，我會幫助你破解字痕所記載的文字。」石苞又冷眼盯著鍾離斐：「不過在此之前，還有一個麻煩要解決。」

鍾離斐玩弄著手中不知何時變出的匕首，輕蔑地冷笑著。

「這場對決，只有你我；對決之後，一生一死。拔刀吧！」鍾離斐擺出架勢，準備以自己的實力去對抗石苞。

其他東吳殺手自覺退後，為他們留出空地。

「你們先躲到後面去，待我解決了這個狂妄之徒。」石苞雖然在對黃玥說話，但是眼睛仍然緊盯著鍾離斐。

黃玥帶著黃穹躲到一棵大樹旁，韓龍也跟一個沒事人一樣走在黃玥身邊。

石苞拔出佩刀後，並沒有立即出手，而是在等待對方先攻，以便讓他看清對手的實力。

「你認為這場決鬥，最後是那一個能活下來？」韓龍問黃玥道。

在黃玥身側的黃穹見韓龍竟敢與自己姐姐講話，雙眼瞪得滾圓。當他正要同韓龍再打一架時，黃玥用手肘輕輕頂著黃穹，趕忙回答韓龍的問題：「我認為石將軍一定會贏的。」

「石苞官至中護軍司馬，洛陽五校營的總教頭，這就意味著皇城的禁衛軍有一半是他教出來的，武力確實不俗。」韓龍為黃玥解說道。

黃玥聽了韓龍的說明，對石苞更有信心了。

「這樣啊，雖然我對鍾離斐不甚了解，但是他在東吳似乎是個沒有什麼名氣的小將，想來是打不過石將軍的吧？」

「名氣小的未必就沒本事，你知道東吳十二虎臣嗎？我聽說鍾離斐就是其中一位的弟子。」

「我聽說過十二虎臣的名頭，他們都是東吳戰功赫赫的將領，揚州一帶原本多是山越的領地，在他們的打擊下，我們族人不斷被擊敗，勢力越來越弱。幸好這些東吳的老將都不在了，才給了我們喘息的機會。」

「你錯了，在這十二虎臣中，還有一個還在世……」韓龍故意賣了個關子，想要吊她的胃口。

不過黃玥顯然對此無感，她只專注於觀看石苞與鍾離斐的打鬥，已經完全入了神。

韓龍舔了舔嘴唇，正想繼續解說之時，一個身影突然從附近掠過，一個招呼都不打，徑直加入兩人的對決中。

石苞與鍾離斐的打鬥突然受到了第三者的干擾，而且似乎對方都對自己有敵意，便不約而同地對付這個奇怪的第三者。

此人沒有攜帶武器，然而他拳腳技藝嫻熟，速度快慢兼顧，而且善於擒拿手法，指力強勁，令兩人感到不小的壓力。

不過石苞與鍾離斐皆是一流的高手，武學方面的造詣遠超常人，他們很快便找到重刀與匕首最佳的配合方式，每一招都充滿了殺機。

然而這名突如其來的「第三者」在受到攻擊之餘，心中還默記著兩人的招式，與他們擅長的攻擊方式，用最短的時間在心中分析兩人在隨後招式中可能出現的破綻。

兩人的配合雖好，然而突然間由敵視變為合作，兩人的心態一時無法及時調整，這也使得兩人的合作出現一些破綻，「第三者」很快便找到了一處可供自己反擊的機會。他乘著鍾離斐匕首刺向自己頸部的同時微微側首，左手託著鍾離斐的手腕乘勢以匕首迎下石苞招式中的最後一式。趁此絕佳的時機，他右手肘擊鍾離斐，使他氣息一滯，跟著便是勁道十足的一掌重創鍾離斐。在他攻擊鍾離斐的同時，還不忘防守，他側身反踢石苞正在攻擊的手臂，又乘著石苞調整狀態的時機，掌擊石苞的下頜，又是一串驚心動魄的連環拳法，最後石苞被他一腳踹倒。

所有在旁觀戰的人目瞪口呆，他究竟是何人？

「你們聽好了。」那人看著地上倒著的兩人，心滿意足道：「我就是段御九，想要報仇就記著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