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收斂

　　S市。

　　柳絮翻飛的四月，春意正濃，昨夜剛下過一場蒙蒙春雨，今日倒是個大好晴天。

　　S市的這個四月多喜事，月初城東夏家剛得位了小公主，月中城西周家大女兒訂婚，都是豪門世家，消息感染力自是不用多說，但繞是前面再如何的普天同慶，也比不上今天——穆家獨子大婚！

　　穆家是百年大族，幾輩人之前誰誰誰曾在朝爲官那都是舊話，後來從商，輾轉多少年，在S市已經樹大根深，所以穆南風大婚，多大的影響與排場都可以想象，媒體報紙上數月前就在渲染，顧家與穆家是世交，顧誠誠與穆南風兩人也算得上青梅竹馬。

　　都說世紀婚禮最注重隱祕，穆家這一次可算隱祕到家了，在私人莊園裏搭建場地，自己的地頭上，其他人想混進去談何容易。

　　如夢場景，如夢婚紗，如夢誓詞……這樣繁瑣的一天裏，顧誠誠被穆南風帶着在賓客之間來回走動，她臉上始終掛着恰到好處的笑容，但內心卻如夢境一般。

　　「你好像比我還不高興？」順手又遞給她一杯香檳，同時換掉了她手上的空酒杯，高度的原因使得穆南風在說話時壓低了身子，他眼角眉端俱是風流笑意，俯在顧誠誠臉頰咬耳朵的親密儼然是一對恩愛夫妻模樣兒。

　　相識太久，情緒上的好壞，他總是能夠一眼看穿，相比之下，這一點顧誠誠就不如穆南風了。

　　「沒什麼好不高興的，反正這婚早晚都要結，對象早晚也都是你，這種結果在夢裏都不可能出現差錯。」同樣甜蜜笑着，可顧誠誠哪裏比得上穆南風的老道，跟着他，肢體語言僵硬，連挽着他臂彎的手都極不自然。

　　希望能快一點結束。

　　「我以爲此時此刻，你的心底正在遺憾一個人，比如……周巖？」不懷好意的語調與嗓音，穆南風最後的咬字用了技巧，那樣清淺的尾音輕輕掃過顧誠誠心尖上，針扎過一般疼。

　　她到底還是年輕單純啊，這種時候，被未來丈夫提及周巖，怎麼可能波瀾不驚，但是周遭那樣多的人，她連一分一毫的差錯都出不得。

　　「我不信你沒有同樣的感覺，等下婚禮結束之後，是不是該迫不及待的去見……夏、喬、安。」顧誠誠臉上妝容清淡，但又極稱她的膚色，在這露天的婚紗現場，不刺眼的溫暖日光那樣灑下來，簡直稱得上耀眼！

　　過去多少年，這已經算是顧誠誠極少的伶牙俐齒了，她少見的回嘴，引得穆南風不悅地眯了眼，他眸底有種類似於危險的情緒一閃而過，顧誠誠看得清清楚楚，在這幾乎是對未來絕望的一天裏，她頭一次感受到了絲絲暢快。

　　其實，她還是猜錯了呢。

　　且不管穆南風想見夏喬安的渴望是不是歸心似箭，他現如今儼然是穆氏總裁，大婚當天，多少新聞媒體巴不得他出點大新聞，長槍短炮的端着守候在各個他可能出現的地方，所以夏喬安……他萬萬是不會去的。

　　再排斥這婚也已經禮成，演戲演到底，更何況現場還有兩位長輩守着，美名其曰是關心，實則也是怕出什麼幺蛾子吧。

　　「誠誠啊，這麼多年了，總算等到今天，你跟南風已經那麼熟了，有些事也不用媽媽教你，別讓媽媽跟爸爸失望知道嗎？」嚴貞莉這一番話沒有說得很清楚明白，可是那暗示顧誠誠怎會聽不出來，她很爲難，淡淡笑着卻不見答應。

　　顧家早在十年前家破人亡，穆家夫婦心善，對從前的約定不忘，這麼些年對顧誠誠與顧誠男兄妹費心照顧，現在終於成爲一家人，嚴貞莉提的又是那樣合乎情理的要求，顧誠誠本沒有理由阻絕。

　　「媽媽，你說的我都懂，如果可以……我會做到的。」好像是答應了，嚴貞莉聞言欣慰地笑，可是誰知道顧誠誠的言外之意？

　　婚禮躲不過去，所以從日子定下來的那天起，她就有這個準備，受人照顧那麼多年，做什麼都是應該的，但前提是有穆南風的配合。

　　而穆南風……他怎麼可能會配合？

　　不說他心中喜歡的人不是顧誠誠，就算是又怎樣，他平生最討厭受人逼迫，這一場婚禮，可不就是嚴貞莉與穆海帆一路逼着才到今天這步的？

　　新房安置在了綠水百合，這原本是穆家開發的房產項目，後來嚴貞莉覺得不錯，猶自做主定下來一套，就連室內裝潢都是她一手操辦，說起來穆南風跟顧誠誠還是第一次過來。

　　新建的小區裏沒什麼鄰居，又是那樣鬧中取靜的地方，一路驅車到這裏停下，顧誠誠下車看着夜晚小區道路上五步一盞的白玉蘭造型路燈，更覺得這裏僻靜的不像樣子。

　　「媽媽真會選地方……」低聲嘟嚷，顧誠誠說出這句話時不住地去看一旁的穆南風，她還很不習慣這個新稱呼。

　　自從十歲，她再沒機會喊過了，無論是她還是她大哥。

　　那時候父母慘死家中，她跟哥哥僥幸在外逃過一劫，而這麼多年過去，兇手仍然逍遙法外，穆家雖然有心幫襯，但連警察都沒有頭緒的事情，穆家當然也不會有，十年懸案，她在夢裏都不會忘記。

　　「你在想什麼？」她出神的太明顯了，家門口已經到了還不進去，穆南風很難不發現。

　　暖黃顏色的燈光就在頭頂，臉頰上拂過的是春日溫柔清風，男人英氣逼人的五官被路燈照出線條深邃的輪廓，直勾勾盯着她的眸光簡直令人心折，顧誠誠遊離的神思就這樣被拉回。

　　太突然了，她臉上一片來不及掩藏的黯淡神傷，穆南風一時間沒有聯想到，只是問：「在想你的周巖了？我可告訴你，這段時間出去私會情人什麼的最好收斂點。」

　　穆南風的話並不好聽，顧誠誠心上難受的厲害，聞言更是狠狠一痛，卻也一語不發，跟着他進門，那是從此以後所謂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