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誰在這裡

季月晴吊完點滴從醫院出來，時間已至夜半。她的身體依舊不舒服，可比起從飯局上出來那會兒要好了許多。

夜風微涼，大城市的夜晚過於熱鬧，熱鬧得讓人感到寂寥。手機螢幕暗去，只剩下頭頂霓虹燈的影子落在掌心那一小片黑色上。

季月晴默歎了一口氣，將手機收了起來。這個時間點，電話打不通也正常，他怕是早就睡下了。

沒有司機和車，好在市中心也不難打車。只是，季月晴一直沿著路邊踱步，腳下漫無目的。好幾輛打著空車牌子的士自她身邊過去。有兩輛車還刻意慢下速度按喇叭，她也無動於衷。

不知過了多久，繁華的燈光被甩在身後，逐漸遠去。周身環境之中的燈光愈來愈暗，最後，只剩下了路邊的基礎路燈。白光照在深灰色的路面上，清冷寂靜得嚇人。

一陣涼風過，水聲傳來，季月晴猛得回神，這才發覺自己到了一處高橋之上。高度讓人眩目，橋下水波蕩漾。

一股不安和恐慌從心底湧上來，不過瞬間，季月晴居然有些腿軟發抖。

「我知道你在這裡……按照你的性格，決不可能輕易安眠。」

風過無痕，水面漸漸平靜，這一次回復季月晴的，甚至連風水之聲都沒有。

「怎麼，你生氣了麼？」季月晴忽然一笑，嘴角咧得極其詭異，「可是你生氣又有什麼用？現在一切都是我的了，那些你放不下的，都是我的，你捨不得的，我也會替代你照顧好。你就好好睡覺就是了,什麼都用不著你操心。」

「不用我操心，你就打算在這兒站一晚上？」忽然一個男聲從不遠處響起。

季月晴根本沒想到自己的話會被人給聽到。有人回應，還沒搞清楚是誰，她就條件反射的打了個激靈。

回頭看，發現楊成倚在一輛黑色轎車的旁邊，臉色微醺，眼神迷離的望著自己，明顯是在應酬上喝高了。

「怎麼是你？」季月晴皺起眉頭，不由自主想要往後退。

可她身後就是高橋的圍欄，一步沒退出去，就撞上了欄杆。

「你來找我，想做什麼？」

「怎麼？你這麼怕我做什麼？」楊成呵呵一笑，對著身後車裡的司機做了個手勢，意思是稍等，隨後朝著季月晴所在的方向走去。

「你哪只狗眼看出來我是在害怕你？」季月晴挑眉，對楊成的話嗤之以鼻。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不坦率。承認吧，你的心根本沒那麼大，你和那個人不一樣。」楊成一邊說一邊在季月晴身邊的圍欄上靠下。

季月晴細眉一皺，一瞬間無名火起，什麼恐懼，什麼不安，瞬間煙消雲散：「你到底想說什麼？這裡沒有別人，你是什麼樣的人，我清楚得很！用不著拐彎抹角！」

楊成不慍不怒，挑眉一笑：「我……嘔！」

話剛開頭，楊成忽然一轉身，趴在圍欄上吐了起來。嘔吐物直接從橋上落進了水面裡。

季月晴又往旁邊挪了兩步，面上滿是嫌棄。

酒精帶來的眩暈感已經讓楊成無暇顧及其它。季月晴本就對這人沒好感，現在的景象又過於辣眼睛，季月晴翻了個白眼，甚至連交代一聲的欲望都沒有，直接轉身就走。

可就在她轉身的一瞬間，手腕上忽然有重物一掛，轉身，就見到楊成一邊撫著自己的胸口，一手已經拉上了自己的手腕。

「你有完沒完？司機，司機！」

「我現在很生氣！」

季月晴剛想叫車裡的司機把楊成拉開，可楊成忽然粗暴的打斷自己，猛地上前兩步，就將自己困死在了懷裡。

「你喝多了，別沖著我撒酒瘋。」季月晴微眯起眼睛，眼底滿是厭惡，她的胃不好，不能喝酒。楊成身上的酒味對於她而言就像是一個從不吸煙的人忽然被人吐了一臉的煙圈一樣嗆人。

楊成的力氣極大，臉埋在季月晴的頸窩裡，季月晴能感受得到他呼出的熱氣噴灑在自己的皮膚上。

沒聽到回應，季月晴眉頭再次收緊：「喂！你到底……」

季月晴掙脫出來，猛推了推身上的人。可這一推之下，楊成居然就要朝著地上倒去。季月晴連忙將人拽住，這才發現，他已經站在原處摟著自己睡了過去。

無奈之下，季月晴只能將楊成過到自己身上，半拉半拽之下，拖著他回到車裡。

把人塞進車裡，正要關門讓司機開車走人，自己的手腕卻再一次被拉住。

楊成半縮在車座裡，眼睛微眯抬頭仰望著車外的季月晴：「別走……」

聲音輕微到幾乎不可聞，眼睛裡似乎還帶著水汽。季月晴心口一動，楊成現在的樣子，像極了之前他的樣子。

「那我就陪你一次。」季月晴嘴上依舊強硬，俯下身去將人往車子裡推了推，自己也坐上車子，關好車門讓司機開車走人。

雖然沒了白日裡搞怪的模樣，可現在的楊成依舊像個孩子一樣，倚在季月晴的肩上，貪婪的吮吸著她身上的味道。

「你身上的玫瑰花不好聞……你不用學別人……你原本就很好……」

「你還睡不睡了！」季月晴毫不留情的將楊成推開。

楊成知道她不喜歡自己對她說三道四，立刻收了聲音，這才又得以繼續倚在她身上。

車內靜謐，唯有兩人的呼吸聲證明車內有活物。

開車的司機是楊成的御用代駕。他對於後座兩個人的狀態早已司空見慣，這兩個人直接發生什麼都不足為奇。

可是司機有的時候還是好奇，為什麼半年前季月晴對楊成還十分友好，可現在兩個人的關係卻變得如此微妙。

說是相互愛戀，可季月晴和楊成眼底的隔閡卻是真的。說是冤家卻又並非如此，沒有哪一對冤家會為對方著想。

季月晴是個喜歡將事情埋在心底的人，這一點她和某一個人很像。可事情埋得太久，就容易別出毛病。現在的季月晴只要有任何的風吹草動，都會有許多想法從腦海深處冒出來。

思緒飄得正遠，忽然手提包裡鈴聲大作。季月晴又是一個激靈，連忙將手機翻出來，眼底露出了驚喜的神色。

「是顧明晰的電話？」楊成眯起眼來，看向季月晴亮起的手機屏。

季月晴沒有搭理他，自顧自接起電話，就聽對面傳來低沉的男聲：「點滴吊完了？身體舒服些了麼？」

「還好，休息一晚上應該就沒事了……」

「你的工作我會安排楊成去處理，明天你就好好休息，不用來公司了。」

「不行！我……」季月晴一慌，她不想休息，但她也不喜歡工作。她只是不想看不見他而已。

「沒什麼不行，我讓你休息你就好好休息，工作上面不會有任何的差錯。」

話落，顧明晰按滅了手機螢幕，將手機擱置在了牆上釘死的洗浴架上。

面前就是鏡子，鏡中的自己頭髮淩亂，疲態盡顯。顧明晰捏捏眉心，幾曾何時開始，自己的心理素質居然也開始如此脆弱？

低下頭去，用涼水洗了一把臉，毛巾擦乾，又揉了揉自己的面頰，顧明晰這才覺得好了許多。

顧明晰沒有在臥室裡面的洗浴室打電話，他洗過臉，轉頭又看了看門口，樓上臥室的門還和自己出來的時候一樣，沒有打開，也沒有完全關上，就那麼虛掩著。

想著，顧明晰又拿起電話，撥通了鄒星的號碼。

因為顧明晰先前可能要他半夜加班跑車的交代，鄒星根本就沒有睡。顧明晰電話剛撥出去，他就立刻接了起來。

「季月晴沒給你打電話麼？」

「沒有啊顧總，您消息靠不靠譜啊，我這都已經熬到半夜了。」

顧明晰語態疲倦，鄒星卻依舊是興致滿滿，甚至還有抱怨的精神，明顯是磕了不少的咖啡因。

「你睡吧，她剛給我打過電話，這邊不需要你跑了。早點休息。」顧明晰道。

「好的顧總，」鄒星答應著，又補充道，「您不用太擔心季小姐，她之前不是跟楊助理走得挺近的嗎，應該是他應酬完安排人去接了，雖然他平時假不正經的，但想必照顧好季小姐沒問題。」

「大概吧，」顧明晰歎了口氣，隨即又道，「對了，蘊殤的事情我要再給你交代一下。從今天開始，只要是關於蘊殤的，全都不要傳到公司來。」

「什麼？」鄒星一愣，有些意外，「可是顧總您不是說……要打電話請示一下嘛？怎麼現在……」

「你忘了約法三章了麼？照做就是了。」顧明晰說到這兒，也不給鄒星繼續詢問的機會，立刻掛斷電話，轉身出浴室，上樓走回臥室。

季蘊殤已經趴在床上睡著了，身上的被子半遮半掩，勾勒出她完美的曲線。顧明晰將空調溫度調了調，這才在她身側躺下，從後面將人擁住，蓋好被單。

月光從窗簾的縫隙透進來，房間裡格外靜謐。他擁著她，力道不想鬆懈卻也不敢用力。

「生離死別我們都熬過來了，這一次，我會一直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