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節

幾日過去了,我逐漸健壯,終於能奔跑如飛,並且愈來愈清楚的認識到同胞們的醜惡嘴臉。

嬸嬸們也許是對我們母親的嫉妒,也許是對無子嗣的羞怒,把仇視轉嫁到我等身上,以至一見我們便怒髮衝冠。雖然見面我們都畢恭畢敬的向它們問好,但卻仍遭來敵視的目光和致命的啄殺。

哎,可憐!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搞窩裡鬥是我們雞族的一大悲哀。

好像有位哲人說過,可以用「下圍棋」來比喻狐狸,它們是精明的,雖有些得失,卻無影響最後的勝利;可以用「打橋牌」來比喻獵犬,齊心協力,團結一致,才有「虎落平陽被犬欺」的悲劇;可以用「打麻將」來比喻我們雞族。人類真是智慧的動物,比喻貼切簡直無懈可擊無可辯駁。雞族們相互勾心鬥角,小心著上面,提防著下面,只想自己生活舒適,並借此來炫耀自己。

哎,可悲!

母親是位偉大的母親。

它領著我們弟兄姐妹一大幫,既要照顧我們的基本生活——解決溫飽問題,又要保護我們的安全——防被貓叼去,防被人踩死——一次,小軍趾高氣昂的走過,大腳板毫不留情的把我可愛的妹妹踐踏致死——防被上輩們啄死。母親含辛茹苦的辛勞,以至思維進一步退化(雞族的思維係數本就不高),連我們的數量也數不清,「咯咯——都來,都來」的叫幾聲,便領著一群又漫無目標的奔去,留下幾隻竟毫無察覺。母親的眼也花了,丟失的姐妹就在芭蕉葉下,它卻熟視無睹;耳也聾了,迷失的兄弟就在不遠呼喚,它卻置若罔聞。結果就苦了老太婆,老頭子,隔三差五就數一數:「黑雞雞,白雞雞,花雞雞……」,「一對,二對,三對……」

休息時,母親便給我們講我們的祖先,雞族演化的歷史:我們津津有味的聽著,才知道我們演化的道路竟是由進化走向退化,由自由走向束縛。

「雞和鷹本是好朋友,都有長長的翅膀,厚厚的羽毛。鷹立志飛向藍天,便不論風和日麗,或是暴風驟雨;不論輕霜濃霧,或是酷暑寒冬,都展翅翱翔,終於直飛九霄,擁有無限的自由,擁有博大的空間。雞卻貪圖安逸,畏懼苦難,終日在向陽的牆根刨食,間歇曬曬太陽,結果翅膀逐漸變短,翱翔藍天的理想成為夢想繼而化作幻想,刨食卻成為本能傳承下來。」

由此看來,一個族類的衰落並不能歸罪於自己一代或幾代的頹廢,我們的祖先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尋食或遊戲的最佳場所就是草堆或糞堆。母親刨著找尋,我們兄弟姐妹則歡愉的食用。

母親是自私的。

刨出的草籽或小蚯蚓歸我們,一種白白的胖胖的小蟲它卻毫不推辭的自吞下去,並叫嚷:「咯咯——好吃的歸你們,難消化的歸我。」雖一本正經,滿臉誠懇,我卻知是一種欺騙——肯定是美味佳餚——在老太婆給我們刨食時我品嘗到過。

兄弟姐妹也是自私的。

照理,我是最小的,雖然我體形比它們稍大一些,就禮讓方面來講,我該吃到較好的食物,然而同胞們你爭我搶,甚至有的吃到嘴邊又被可惡的同類奪去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僅有的一絲善良也消失了,性本惡的本質逐漸暴露無遺。我發現,現實需要如此:去拼,去搶,去奪,威望與日俱增且不論,最起碼的生活標準——肚子填飽不用擔心了。

人類也是虛偽的。

喜歡漂亮的物什大多是平庸之輩,喜歡醜陋的物什則多是不凡之人。

老太婆應該很平庸。

她在閒暇時給我們餵食,看到絨羽潔淨,或翅翼光滑,或聲音多變,或會討人歡喜的,便多給它們食物。我知道我們中某些有怨氣,但敢怒不敢言。咱是沒說的,次次落個肚圓。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短。但怒容也也需掛在臉上——不讓把咱作為眾矢之的。這也是圓滑的一種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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