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結束的上學期

從學校出來時,外面圍著一波人,擠得水泄不通,好像剛有個ET掉到了地球表面,忍受不住環境的污濁,最終掛掉了。魯迅先生筆下描繪的國人看殺頭的場景也就只能這樣。

我們游進人群中時呆掉了:魏璐倒在地上,混身是血。他見到我們時竟強忍微笑。曹磊沖去背起魏璐,人群炸開鍋了,紛紛散開。我們直奔校醫室,魏璐趴在曹磊背上,臉因疼痛而扭曲。

「靠……真他媽疼……肯定和女人破處有一拼……」

「媽的!留點力氣好嗎?」說完這句話時,我的喉嚨已經哽咽了,淚奪眶而出,迷糊了視線,心情焦急得要命。

沖進校醫室時,那個混帳校醫居然暈血,看到魏璐就嘔吐不止,揮手讓我們送醫院。真搞不懂是哪個瞎了眼的領導提拔他的,雖說是可以緩解社會主義就業難的問題,但你也不能這樣吧?

「媽的,庸醫!」惡狠狠地罵他一句之後就又跑出去了。

「幫我告訴夏絲雨,我真的喜歡她,因為她我好久都沒找過女人了,除了昨晚和……」

「媽的,別說了,要告訴她你自己去!」我的心越來越痛。

路上的出租司機看到我們攔車,立馬繞道,恨不得把車當火箭開。怎麼魯迅先生花了那麼多筆油就沒罵醒他們呢?

我撥120時,魏璐搖著頭說:「溪沫兄,我真的要犧牲了。幫我告訴老姐,我喜歡的是愛,而不是做愛,謝謝她對我的照顧。」

我在旁邊不住的點頭,脖子都快甩斷了,淚如雨下。

救護車緩緩到來,魏璐已經永遠的閉上了眼睛,臉色蒼白,依然英俊帥氣……

魏璐的遺體放在太平間裡無人認領,最終捐給了區裡的職工醫科大學,聽說那所學校因此效益日增,報名的女生肚子都擠大了。

速食麵找來的兩個青年被偉大的人民解放軍斃了,而那小子卻不知道通過什麼關係居然就脫罪了,說是被那兩個社會青年威逼的,他是想去救人的,沒想到居然弄成這樣,學校領導還考慮要給他頒發見義勇為獎,我們幾個都被氣得吐血身亡。

後來,我去找了魏璐的姐姐,轉述魏璐臨終的遺言,她只是愣了一會,轉身又溶入onetwothree的燈紅酒綠,只是身影顯得異常孤單。

要我轉告C的話,我沒有說,因為在她眼裡,我已經看到了悲傷。

學校領導經過調查之後決定要給我們幾個從犯嚴重警告處分。其實明眼人都知道這和速食麵他爸——麵粉有著必然聯繫。

處分下達的那天,我們去找速食麵了,反正是要死,那就痛快點,別窩囊的活著。

速食麵在高二(12)班。我們進去時,他正在和個小男人發嗲,讓我懷疑他的性趨向。因為是背對著我們,所以也就沒看到我們過來。如果煉過一兩年的武功,沒准一早就感覺到這股殺氣。但他偏偏犯賤,把時間都浪費在發騷上。

小光走過去,拍了拍他肩膀,速食麵很不耐煩的回頭:「媽的誰……」

速食麵起身,大概準備把那個打擾他發情的人大卸八塊,可看到是我們時,臉都綠了,恨不能把剛才說出去的話吞掉。小光偏著頭笑了笑,笑容收斂時,一記耳光落到他的臉上,清脆悅耳。小男人在位子上躍躍欲試。

「你媽的給我坐下!」三個人幾乎是同時開口,那小子終究沒有起來,眼睜睜的看著哥們被扇得東倒西歪。小光打了六十多下,基本上是我們三個一起打球的次數,幸好速食麵的臉皮比較厚,雖然被搓的他爹娘都認不出了,竟還沒倒下。

沒想到他被打那麼久居然哼都沒哼一聲,也許,他也懂得懺悔。

班裡死一般沉寂,我們走出門口時,不知道是哪個沒出息的放了個響屁,真他媽會糟踐氣氛。

速食麵的老爸麵粉是區教育局長,混的不比區委書記差。我們原先的嚴重警告處分,立馬升級到勒令退學。估計麵粉看著兒子被打得幾乎毀容,越想越氣,給學校施加了點小壓力,就把局勢扭轉了。

但當官的不僅只有速食麵他爹,C的繼父是什麼人大代表,中央級的領導,也算是個生猛海鮮。

C一番死纏爛打之後,終於說服她爸出面,幫我們解決問題。於是在她爸的陪同下,一起登門拜訪速食麵一家。

開門的是麵粉,剛開始以為是幾個不知死活的混球,可一看到後面的大人物,臉上立馬堆砌起諂媚的笑意,濃厚的快要扯破臉皮。

「趙先生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有失遠迎啊。」麵粉貓著腰遞上一根中華,接著又幫趙伯伯點上,依就保持著臉上的賤相,比龜孫子還龜孫子。

「不好意思,打擾了,你看這來得匆忙,連禮物都忘了帶……」

「哪裡哪裡,哪能要您帶禮物啊。先生的大駕光臨,已讓小弟感到蓬蓽生輝了,還需什麼禮物啊。」沈局長引趙伯伯和我們三個傻鳥坐下,局長夫人給每人沏上一杯龍井,又毫不吝嗇的端出一個果盤,忙得屁顛屁顛的。

趙伯伯仍和麵粉打著官腔。麵粉是個在權勢裡打滾多年的老狐狸,他知道要想爬的更高就必須有人拉著,如果不放過這幾個毛孩,那自己今後的仕途也就坎坷了。沒人拉你不要緊,最可怕的就是日後往上爬時還有個人在前面用腳踹你的臉。

局長夫人看出老頭有棄械投降的苗頭,氣得患有乳腺癌,差點全乳切除。自己的兒子被活生生搓肥了一圈,難道可以就這麼不了了之?

聽到麵粉說算了的時候,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狠很地跺了沈局長一腳,幾乎送了她男人半條賤命。不過這婆娘也不敢鬧,雖只是個婦人,但也瞭解一點官場的道道,而且還能聯繫到自身。於是放心底盤算著:「官高一級壓死人,看派頭,面前這個男人高的還不止一級,沒准老頭以後升官就得靠人家。如果這一鬧騰,老頭的飯碗可能就端不穩了,那自己以後可花的銀子就變少了,化妝品也會隨之減少,還是算了吧。「

說是來道歉,可我們幾個人連聲對不起都沒機會說,只怪麵粉夫婦招待得太熱情了,完全不給我們嘴巴閑下來的機會。

中午,夫婦二人又再三挽留我們下來吃飯,盛情難卻,我們也只好順便吃了頓便飯。看到桌上的琳琅滿目,我頭都暈了,原來滿漢全席在局長家只能稱為便飯!那一刻,我開始在心底憧憬著以後也要弄個官當當。

臨別,麵粉還偷偷塞了個紅包給趙伯伯,看樣子裡面裝了不少毛主席畫像。這又吃飯又送紅包的必然會拉近彼此的距離。麵粉看著幾個人遠去的背影,臉上洋溢出滿足的笑意……

轉眼就要期末考了,C突然要我帶她去看兒時一同嬉戲的大榕樹。可是那裡已經被一個漂亮的庭子覆蓋,成為公園美麗的一角。我們在那裡坐下,來往的情侶絡繹不絕,比趕集還熱鬧。

C看著我好久都沒開口,直到月亮升到空中,可惜是輪殘月。

這個公園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竹鳴園。因為這裡竹林很多,一起風就會傳來悅耳的響竹聲而得名。不過在廣大人民的不懈努力下這裡基本上成了公廁,竹子也在有機肥的催化下茁壯成長,長得蔥蔥郁鬱,可見隨地大小便並不完全是壞事。

「溪沫,手上的傷痕還有嗎?」C開口說話了,聲音有些淒涼。

我下意識地摸摸手臂:「嗯。淡了很多,不注意看不會發現。」

C輕輕地笑著,到後來竟變成了傷心地哭,撲在我懷裡,像那年一樣。

「我明天就要回蘇州了,老不死的在這邊的事辦完了。」

「老不死?」我有些驚訝。

C依然在哭:「其實我很恨你,當我被老不死按在地上時你怎麼就沒來救我?當我再被玷污之後想要割脈時,你怎麼就沒打電話來找我?」

我驚呆了,原以為生活單純的如同不含雜質的純正水,沒想到它竟比非洲人還黑。

「C,對不起……」不知道此刻除了道歉我還能說什麼。我把C摟緊了一些,然後說出魏璐要我轉告的話。C哭得更傷心,我的疼痛也被一聲一聲的嗚咽撕碎。

「我回來只想找回那些屬於我的純真,沒想到一切都變了。我也找不到和你的那種無憂無慮的感覺。我不想傷害其他人,卻不小心紮到了魏璐。其實我也喜歡他,可我不純潔。我裝著很壞的樣子希望他不會愛我,他卻依然是那麼傻。我說他沒錢,他下午就拿出五百,說要買我喜歡的。我給了他一個耳光,他卻問我是不是嫌錢少,我差點哭出來,所以才和那個高二學生在一起,希望魏璐可以放棄這個不值得他愛的我。

可是高二的那個要的老是要我的身體,我只好又回到你身邊,我知道這樣對你很不公平,也知道你有喜歡的女孩,可我沒辦法。魏璐太傻了……」

我的神經幾近崩潰,原來這兒還有那麼多我不知道的幕後。忘了時間,忘了空間,忘了自己是否在哭……

C第二天就消失了,沒有給我留下任何聯繫方式,卻塞給我一堆無法忍受的痛。回到和魏璐一起住的房子,心變得很淒涼,就像喪了男人的小媳婦。

魏璐的房間零亂得如同狗窩,橫七豎八的桌面上孤獨的咖啡杯安靜地站著,裡面金黃色的勺子依然光彩奪目。我拿起它,小心地滑過杯底,在一陣肉麻的咯吱聲中流下眼淚。

桌底有本小冊子,封面上寫著:「小妞哪裡跑?」

翻開第一頁,「欲練此功,切莫自公」

第二頁,空白。

第三頁,空白……

因為魏璐的死,我搬出了社區。離開那裡,單元門在身後徐徐關上,雖然裹著厚厚的羽絨服,依舊凍得直打哆嗦,篩糠似的。

臨近考試,我不想分心去找房子租,便回到家裡度過了高三的上學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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