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多年之後，人到暮年的先生也經常拿出兩個人寫的字來看。常常笑道；「黎朝史上最引人注目的兩位的女子，小時候上學堂經常遲了時辰。」

第四綾染特意來的早了一會。千翎還沒到，綾染站在門口，她是有意陪千翎遲了時辰，也蠻有意思的。想著，千翎一步步的走了過來，綾染瞧她這走姿似乎不太對啊。

「綾染你來了啊，我們一起進去吧。」千翎說著準備進去。綾染拉著她道：「今天不翻牆了？」

千翎看了看周圍，確定周圍沒有人後，輕聲對淩染道：「昨天先生去我家說我翻牆的事了，我爹打了我一頓板子，我屁股現在還疼呢。」

「那我們以後都走大門嗎？」綾染憋著笑問道。

「走，走走！」想想屁股還疼。

「哈哈哈！」淩染最終還是憋不住了，笑了出來。

「哼！」

從那以後綾染和千翎上學堂從未遲過時辰。

喬喬最近幾日，心中都有一些不舒服。原來她是大夫人房裡的女婢，在大夫人房裡，誰也要讓她幾分。就連嬤嬤們都不敢隨意使喚自己。如今到了小姐房裡，她們不聽自己的就算了，還總拿自己與那個佳兒比。不過就會做幾個糕點。不行，她要想個法子讓她們都聽自己的。

這日學堂休學，綾染在後花園裡亂轉悠。綾染總是覺得今天應該有什麼事，今天應該是一個值得記住的日子，不然自己怎麼會這麼敏感。說來不知是哪裡出了問題，綾染自打回來以後，有什麼事記不太清楚了。好像有個人，卻總是想不起來。

綾染轉悠轉悠便轉到了後花園一處僻靜的地方。綾染突然眼前一亮看著一處地方，走了過去，扒開野草居然是一個狗洞，綾染好奇的蹲了下來，外面應該是連著大街的，有賣包子的，糖葫蘆的，話說自己似乎很久沒有去大街上看看了。

喬喬跟在綾染後面，見她對狗洞這麼好奇，突然心生一計，騙小姐爬出去，然後把狗洞堵起來，再去稟告大夫人，如果小姐回來了，就說其他女婢辦事不利。如果不回來，那自己也就被調回大夫人房裡。說不定因為小姐丟了，大夫人會把自己當女兒般。

喬喬上前行禮道「小姐，您要不要出去玩一玩，奴婢在這裡等您回來，這樣就不怕別人發現了。」

綾染轉頭看了一眼喬喬，目光躲閃，嘴角帶笑，看來沒什麼好事。「好呀，那麻煩喬喬姐姐了！」說著綾染就爬了出去。

喬喬看了看周圍沒人，從假山後面搬了塊石頭堵在哪裡，再有草蓋住確實也看不出來。石頭雖然不重，不過小姐應該是推不開的。

然後轉身去了大夫人的小廚房，看見胡廚娘在灶台忙碌著。上前喊道：「胡姨，小姐嘴饞，想吃您做的糕點呢？」

「哎呦，小姐這是轉了心性了？平日裡可是只要吃佳兒做的呢，難得呀，我來給小姐做，你等一等！」胡廚娘憨笑的去準備糕點了。

又是佳兒，一個進了宮，說不定就死的人拿來跟我比，哼。面上喬喬也不敢這樣放肆，只好給胡廚娘陪笑。「是，佳兒做的糕點是極好的。」

「那可不，小姐從小就嘴叼的很，可偏偏還是個饞貓，能讓她喜歡吃的東西不多哦！」

綾染看著被堵起來的洞。果然沒啥好事。這個喬喬不是娘親房裡調教出來的嗎？按理說現下應該還是很忠心的啊。算了，反正現在也掀不起什麼大風大浪，隨她去吧，看看她到底想要什麼。

綾染在大街上轉悠了起來。

「小姐，來看看我家的撥浪鼓呀，可有意思了！」

「小姑娘要不要一串糖葫蘆呀，只要三文錢。」

「來來來，看看發帶了，各式各樣的哦！」

不一會，綾染一手拿著撥浪鼓，一手拿著糖葫蘆，腕上還系了條紅發帶。說起這條發帶，真的很不錯，雖然遠遠比不上雪峰的冰絲帶，不過觸手真的有一些生涼。

「讓開，讓開，都快讓開！」突然一陣馬蹄聲響徹大街，伴隨其後的是車軲轆轉動的清脆響聲。大街之上如此快馬。怕也不是平民百姓。大街上的人迅速往兩邊跑動，跑動中無意撞倒了綾染。綾染跌坐在地上，馬車已經跑了過來。四周稠布掛簾的馬車，一看就非富即貴。綾染想站起來，可不知怎麼就動不了身，似乎被什麼粘住一樣，只知道緊緊的看著那馬車。

駕車的許掖見路中央的小女娃已經嚇的爬不起來了。連忙將韁繩在手中多纏繞了幾圈，然後拉緊韁繩想要馬停下來。

綾染看見馬前蹄高高抬起，完了，腦袋可能保不住了。綾染低頭閉緊了眼，要在這裡死了。還沒有殺了五皇子，還沒有安頓好家人。等了半晌，綾染心中不平都念叨了一遍，都沒覺得疼痛襲來，綾染悄悄睜開了眼。馬匹馬就在自己面前，可是停了下來。馬車上下來一個人，走近綾染，蹲下身來說：「小姑娘，你沒事吧！」

他是，許掖？腦海裡出來一個影子，河邊，小船，船上白衣，那臉卻看不清。綾染甩了甩腦袋。想要清醒一些。

許掖見她搖了搖頭，道：「小姑娘，下次小心，快起來吧，哥哥馬車還要走！」

一提馬車，想起自己剛剛可以就要腦袋開花，綾染立馬爬了起來，腿腳利索的跑到馬車的車軲轆邊，用腳踢這車軲轆，邊踢還邊嘴裡念道：「讓你撞我，讓你欺負我，踢你，踢你。」

綾染的動作和自言自語的話，讓一邊看熱鬧的百姓們哈哈大笑，這個小女娃，未免太有趣了些。

「你叫什麼名字？」馬車傳出來一陣男聲。

綾染抬頭看著那馬車。曾相隔千里此刻卻近在咫尺。綾染沒了當初大聲說自己叫王綾染的勇氣，卻也不願意抹了自己的臉面不回答。

「我叫王綾色，相府大小姐，我爹是相位，有本事來找我麻煩呀！」綾染一指將眼睛往下拉了一些，同時吐出了舌頭。做了個鬼臉，跑開了。

許掖覺得這小姑娘也真有意思。剛剛還很害怕，現在倒又生龍活虎了。

地上被踩碎的糖葫蘆，撥浪鼓，還有一條發帶，許掖將發帶撿了起來，看起來應該是小姑娘才買的。許掖走到車邊，拉開帷簾的一角讓裡面的人看見。裡面的人伸出關節分明的手將發帶拿了進去。

「繞到沒人的路上去吧！」

「是。」

綾染跑到相府門前的階梯處蹲了下來。哎呀！她的糖葫蘆，撥浪鼓還有發帶。其他的就算了，那發帶她還是很喜歡的。綾染終於想起來今天是什麼日子了。今天是泱城世子宇文朔下進京的日子。路上因為差點撞到了國師大人的侄女還在街上上演了一出踢車而被百姓議論紛紛。多年後泱城世子來京來就為了迎娶當年當街踢自己馬車的女子又成了一段百姓佳話。

「綾兒，你怎麼蹲在這裡！」軒巧剛下馬車，就見到了蹲在石獅旁邊小小的人。低著頭，眼淚掉了一地。

「娘親！」綾染一看是軒巧，跑了過去撲在軒巧懷裡。

「你這是怎麼了，怎麼哭起來了！」軒巧撫摸著她的頭髮。綾兒一哭看起來真讓人心疼。

「綾兒怕見不到娘親了！」綾染在軒巧懷裡不停的抽泣。

「好了，好了，娘親一直都在呢！綾兒，你怎麼跑出來了？」軒巧替她擦了擦眼淚，問道。

「我，我。」

「大夫人，小姐！」綾染話還未說，喬喬從門前跑了出來，在軒巧面前跪了下來道：「大夫人，小姐說她想吃糕點，奴婢便去廚房去取，胡廚娘可以作證的，奴婢讓其他女婢跟著小姐，等奴婢回來，小姐就不見了，能在這裡看見小姐真是太好了！」

軒巧見喬喬一臉著急的模樣，多少有些不忍，道；「你起來吧，我知道你一直做事都是很妥當的。」

軒巧將綾染抱在懷裡，對綾染道：「綾兒，以後不准亂跑了。」

綾染點了點頭。

軒巧轉身對喬喬道：「去把小姐房裡的女婢，奴才都給找去大堂，我要好好說道說道他們。」

「是！」看來這個小姐很好拿捏的，有了大夫人訓話，看他們還倡狂什麼？

十六位女婢，三十二位奴才跪了一地。他們也剛剛知道小姐不見了，他們都有自己的事要做，隨身一般都會有女俾的。

「落水一次，外出一次，我讓你們在小姐房裡是吃白飯的嗎？」軒巧坐在椅子上厲聲問道。

下麵無一人吭聲。大夫人平時待他們極好，他們各司其職，小姐短短數月出了兩次事，他們是也脫不了干係。

「娘親，不要說哥哥姐姐了，他們都對綾染很好的，不怪他們，是綾兒自己貪玩。」綾染拉住了軒巧的衣袖，希望軒巧不要再說了。

軒巧見綾兒如此，也不願再說重話，柔聲道：「罷了，佳兒進宮了，喬喬做事得當，以後巧巧就做他們管事吧。」

「是！」大夫人發話了，他們還敢說什麼？這個喬喬來了小姐房裡天天指東指西的。他們都不喜歡她。

「大夫人放心，喬喬一定盡心盡力！」這下好了，沒想到這麼一鬧自己倒是成了一等女婢。這步險棋真是太值得了。

「娘親，喬喬姐姐沒有讀過書，各處的月銀怕是還是分不清，不如讓李嬤嬤一起管了吧！」綾染暗笑，一個管事位子，就能欺騙主子？她若直說綾染便讓她坐，她若騙來，綾染也不揭穿，不過也別想稱心如意。

「嗯，綾兒說的是，反正你兄長房裡也是李嬤嬤管的，不怕多你房裡的！」軒巧這是應下來。

一旁的李嬤嬤行禮道：「小姐放心，老身一定分配妥當！」

是管事不管月銀，這是什麼管事，喬喬想反駁，不過她確實不識字，而且大夫人已經答應了。只好在一邊不說話。

跪著的女俾，奴才無一不開心的，李嬤嬤為人心善，每次分的月銀用完都有剩餘的，雖然面上不說，可是也是給大家的打賞。這下不怕了。隨身女婢一般是主子打賞的，像佳兒，小姐經常送東西給她，可比他們富足很多。

「娘親，我餓了！」綾染仰頭道。

「你呀，小饞貓！」軒巧寵溺的點了點綾染的額頭。

小船，一身白衣，男子勾起嘴角「染染！」

畫面一轉，長劍刺進胸膛，鮮血流了出來，「染染，快走！」

「朔下，我走不了了。」

綾染猛的從床上坐了起來，這些片斷這麼真實，可是為什麼什麼都記不起來了？

綾染下了床走到桌前坐下，給自己倒一杯水，然後一飲而盡。夢裡那人叫什麼來著？朔下？宇文朔下！

綾染突然站了起來，她記得了，宇文朔下。黑夜裡綾染終於知道自己最後悔的是什麼了。攻於心計一世，卻不曾和他說一句愛你。

舅舅，我的好舅舅啊，你果然是最疼愛綾兒的。

如果不後悔，就不會回來。舅舅是想告訴綾染，這一次不要後悔吧。如果不相見，便不會相念。那深處的記憶就不要翻出來，忘了吧。宇文朔下，日後我們不會再相見。這條崎嶇的路，我不要你再陪我走。

一夜無眠，開著窗涼風吹進來，綾染越發清醒，見不得一絲困意。大早上天剛亮王綾色興沖沖的跑進綾染的院子。在門外看見綾染一身裡衣坐在窗前，雙眼呆滯。一看見她就來氣，她昨天自己上大街丟人，偏偏報自己的名字。真是氣人。

「王綾染，你什麼意思，你自己闖禍，報我的名字做什麼？丟人也不帶這樣陷害人的！」其實綾色平時說話都是慢條細雨的，如今全大街都在議論她，關鍵議論的還不是自己做的，論誰，誰都會說起話來氣勢洶洶的。

綾染推開門走了出去。王綾色站在院子中央，綾染走下房前的階梯，眼裡階梯變的異常模糊。綾染的小身子摔在了地上。

綾色一見十分害怕，一跺腳，轉身快速離開。

「染染！」

「染染！」

「你回去吧，回去吧！」

「染染，我陪著你。」

「宇文家都是死腦筋，愛誰，為她死都不在話下，所以，我就說一遍，不要遠離我，讓我陪在你身邊。」

「不，不，不。」

高燒中的綾染雙手亂揮。千翎上前抓住她的手對軒巧道「姨姨，您快拿個布給綾染咬住，防止她咬破了舌頭！」

「哦，好，好！」軒巧已經慌了，思路已經沒有一個孩子清晰了。

「染染，不哭。」

「染染，好好活著！」

綾染漸漸平復了下來，千翎替她蓋好被子。累的做在床邊。軒巧拿一塊絲帕給千翎擦擦汗。

「千兒，你去休息吧！真的很謝謝你，你也是個孩子，好幾天沒有休息了！」綾兒哪裡修來的福氣，有這樣肝膽相照的朋友，又是帶御醫來，又是來送最好的藥來，又親自來陪床。連將軍夫人都親自來看望。

「姨，我沒事，等綾染醒，我就去休息。」千翎是很困了，可是綾染沒醒，她自己怎麼能睡。

「千翎！」床上傳來微弱的聲音。

宮千翎立馬翻過身到綾染跟前，握著她的手，額頭碰了碰綾染的額頭。笑了「太好了，不燙了！」

「千翎，你快去休息吧！」他們說的話，綾染都聽見了。

「好，好，我去，你也好好休息！」

綾染點了點頭。千翎站了起來，一步三回頭的走出了房間。出來之後還去小廚房看看再煎的藥，再去綾染旁邊的屋子睡覺去了。

綾染喝了藥之後也繼續睡了去。

這一覺兩人直接睡到天黑。再醒過來已經是二更天了。

軒巧見綾染醒過來了，松了口氣，道：「綾兒，你真的快嚇死為娘了，你這是怎麼了？怎麼好好的倒在外面了？等有人發現時，你已經發起高燒了。」說著軒巧又摸了摸她的額頭，確定不燙了又說道「這一燒便是七日，你真是要嚇為娘！」

綾染想說話，卻見娘親身後站著一個人。只好喊道：「爹！」

軒巧一愣，回頭一看王明遠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了。輕輕一行禮道；「老爺。」

「嗯！」王明遠應了一聲，坐到了綾染床邊，對綾染道：「綾兒，天這麼冷不能再穿這麼少了！」

「爹，綾兒知道錯了，這不老天懲罰綾兒發高燒，發了七日了，綾兒只是一個一個小女娃，爹不要怪綾兒了，好不好！」綾染伸出小手抓住了爹的袖子，左右搖了搖。

「那綾兒好好休息，新年爹來陪你過好不好？」

「嗯。」綾染點了點頭。

王明遠朝綾染慈祥的笑了笑。站了起來，看了一眼屋內，便走了出去。

軒巧跟著走了出去。王明遠拉過她的手道「府裡有夫人，我很放心！」

「我嫁與你，自然要為你打理好一切！」軒巧微笑道。

「夫人說話，總是很暖心啊！」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軒巧已經很懂他的心了。

「老爺，是不是還有公事？綾兒這邊我來照顧，不需要太過關心！」軒巧道。

「嗯，多謝夫人了！」王明遠拍了怕軒巧的手，轉身離開了。

軒巧知道他們都不愛對方，在一起相敬如賓，不過是這樣的日子更好過一些。不過還好，她不虛假，他也不偽善。

綾染躲在被子裡偷笑，原來爹娘關係也沒有那麼緊張，至少現在他們很好。

後幾日綾染慢慢的好了起來，至於她去大街上丟王綾色人的事，也沒人再提。說起來王綾色是不是太倒楣了。自己兩次遇難她都在現場，都嚇的跑開了，也是難為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