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東辰金翎 第8章 小桃，夠了

姬離走出廳堂時已經月上中梢，這時，一聲膽怯的低低的聲音傳入耳。

「小姐？」

姬離尋聲望去，拐角黑暗處一個少女膽怯地探頭探腦，眼底的喜悅卻十分真實。

小桃。

姬離看著靠過來的少女若有所思。

小桃是柳氏留給原主的貼身丫鬟，柳氏過世以後，原主身邊的丫鬟婆子不是被周氏發賣出去就是見風使舵投靠了周氏，只這個小桃對原主忠心不二，凡事護著原主。為此，沒少被周氏明裡暗裡懲治，好幾次都差點回不來。

即便如此，還是一心一意地對原主好。

很不合理，不是嗎？

姬離淡淡看著小桃，小桃小心靠過來，左右望望，沒有發現周氏才突然拉著金翎一陣狂奔！

姬離猝不及防，差點被扯倒。

腦海中卻突然閃過很多這樣的畫面，單薄清秀的少女拉著少女跑開，像是要逃開這無情殘忍的世界與人。

姬離跟在小桃後面看著小桃的後腦勺，心裡再次嫉妒原主身邊怎麼會有這麼多可愛的人。

兩人一路跑回梨園，小桃顧不上管金翎，從角落裡抗出一根棒子抵在院門後面，姬離不明所以地看著小桃忙活。

小桃卡住門，又慌忙收拾著細軟。

姬離看著小桃雖然不斷發抖但是有條不紊的收拾著東西，眼底閃過讚賞。

「小姐，我們不能再待下去了，姬府我們不能呆了，周氏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打壓您的，奴婢收拾東西我們離開這裡，我們回安寧侯府去，太夫人一定會幫助小姐討回公道的！不不不，安寧侯府不能去，不能讓安寧侯府和姬府翻臉，我們去哪，去哪，我們去鎮國公府？不不，也不行。」

她一邊收拾東西，一邊絮絮叨叨說著，她渾身發抖，卻努力不讓眼淚落下來。

小姐已經夠可憐夠無助了，自己怎麼能讓小姐擔心！一定要帶小姐逃出去！

姬離原本閑閑打量著房間，聽到小桃的話才看向小桃。

這個小姑娘才十三四歲吧，從小給人為奴為婢，跟著懦弱的主子受了那麼多的苦卻不曾抱怨，她早就發過誓一輩子跟隨小姐忠心小姐，她從沒有食言。

這個膽小得令人生氣卻堅強得讓人動容的，可愛的少女啊！

姬離低聲道：「夠了。」

小桃沒聽見，絮絮叨叨說著話，姬離不由提高嗓音，一把握住小桃的手腕，「小桃！夠了！」

小桃一呆，呆呆看向姬離。

姬離扳正小桃的身子，按著小桃的肩膀沉聲道：「小桃，我說，夠了。」

「什，什麼夠了？」小桃結結巴巴說著，她不敢看小姐的眼睛。

那雙眼睛太炙熱太亮！風華太盛！刺的她不敢正視！

卻讓她的心卻在這樣的目光下莫名顫抖！仿佛她應該對著的，本就是這樣的目光。

姬離低聲道：「小桃，你聽我說，你看著我的眼睛。」

小桃呆呆看向姬離的眼睛，第一瞬間移開目光卻又努力轉回眼睛，這次她看清了眼前的眼睛，就不由的沉迷了。

這雙眼睛……好有力量。

姬離盯著小桃的眼睛，似乎要看到她心底。

「小桃，我才是姬府的嫡女，我為什麼要逃？」

「該逃的是周氏，是姬婉！這個姬府沒有她們的位置！為什麼要她們瀟灑地奪走我和母親的一切而逍遙自在？憑什麼？」

「小桃，我們不要逃。我們要留下來，趕走她們，讓她們仰仗我們的鼻息而活。」

「小桃，你聽懂了嗎？聽懂了就把這些東西放回原處，我們請相爺過來看看相府嫡女的房間，嗯？」

本來姬離沒打算奪姬府的掌家權的，因為那些東西太繁瑣，她不喜歡，有人願意受這累她幹嘛自找罪受。

但是現在見了梨園的擺設，見了小桃戰戰兢兢的樣子，她，改主意了！

姬府，要我說了算！

小桃在那堅定的眼神下，神情恍惚地拿著東西往重播，她被鎮住了，還沒回神。

直到把東西都放回去，她才尖叫一聲，不知所措地道：「小姐，小姐，我怎麼都放回去了？」

她又要撲過去收拾東西，卻看到了坐在一邊凳子上把玩著幾支銀簪的姬離，動作就生生卡住了。

那樣冷漠的小姐似乎還是那個小姐，但是又不是那個小姐了。

因為原來的小姐眼中，沒有那樣的光芒。

像是揉碎了一空夜星，明亮而深邃。

明明是同一個人，明明都坐在這間灰暗陳舊的房間，但是此時的小姐卻像是，像是什麼她說不上來，但是就是有一種高高在上，仿佛天上的神仙一樣高不可攀的感覺。

「小，小姐。」

「回魂了？」姬離被少女呆呆的樣子弄得淡淡一笑，「回魂了就去收拾床鋪，你家小姐要睡覺了。」

小桃惴惴不安地看著金翎，「小姐，小姐，你是小姐吧？」

姬離一笑，「我不是小姐……」看著小桃迷惑的眼神又板起臉來道，「難道是母老虎不成？」

「不不不，小姐怎麼會是母老虎。」她一臉糾結，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的疑惑。

姬離自然明白，「小桃，以前是我的錯，一味沉浸在母親去世的悲傷中而忽略了周圍，但是今天靖王府門前一撞，卻讓我醍醐灌頂般清醒。」

「小桃，我不會再讓你擔驚受怕了。」

她說的堅定，小桃聽了以後，呆了半天才突然兩腿一軟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姬離措手不及，伸手去扶小桃，小桃卻猛地撲到金翎懷裡，「小姐！太好了！小姐！夫人在天有靈一定會欣慰的！小姐！」

姬離僵硬著身體，身前懷裡的身體柔軟而纖細，脆弱地像是一隻小貓，仿佛伸手就能捏斷。

此時姬離的姿勢是有些詭異而可笑的，她身體前傾，是去扶小桃的樣子，但是脖子被小桃摟著拉得下俯，屁股只有半邊挨著凳子，兩手僵硬在空中。

但是她們沒有人注意到。

良久，姬離才柔了目光，環抱住小桃，輕輕拍著小桃的背。

「好了，都過去了，過去了。」

冷漠孤僻生人勿近的少女眉目如畫，眼神溫柔，像是九天之神偶爾俯視世間看到溫馨一幕而會心一笑的精美。

一笑，貴甚寶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