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東辰金翎 第5章 不同的姬離

金翎站在門口，她的臉被燭火照亮，瑩白的肌膚自帶華光，有一種自成一體的聖潔感，背後卻是深沉濃郁的黑夜。

她像是一個剛從地獄中走出的天使一般，散發著令人著魔的氣息。

她的臉已經洗乾淨，額頭的傷也重新處理過，露出了她原本就不俗的臉龐，長眉流麗斜飛，瓊鼻似是上帝精雕細琢過的美玉，薄薄的淡色嘴唇緊抿出一絲涼薄，完美的下頷弧線收出精緻的下巴。慵懶的貴氣結合著不可一世的倨傲，靜美高華。

姬婉從來都不知道，原來姬離是這麼美的。

以前的姬離一直都是低著頭木訥不言的，即使第一眼覺得她很漂亮的人都受不了第二眼看到的像是愁苦了多少年的寡婦一般的眼神。

相比之下，明麗的姬婉絕對是美的。

但是今天的姬離卻讓姬婉自慚形穢！

沒錯，就是自慚形穢。

她從來都不知道，姬離僅僅是抬起頭便會有這樣大的變化，不是容貌的變化，而是氣質。這樣巨大的變化竟然僅僅是一雙眼睛帶出來的。

她的眼睛黑得泛出幽藍的光芒，明亮而深沉，像一池柔麗平靜的湖水，又像是一片暗藏危險的大海，看來的目光像是氤氳著霧氣的寒月，望之自慚。

僅僅是一眼，就讓姬婉洋洋得意的聲音突然斷線一般瞬間啞在了嗓子裡。

這讓她在極度的自卑中衍生出了一種刻意的高傲，即使她的目光已經不敢停留在金翎身上。

不僅是姬婉，周氏與姬章也明顯感受到了姬離的變化。

周氏瞬間就陰沉了目光，這樣的姬離，讓她仿佛看到了柳氏，那個永遠高高在上，被優渥的家世澆灌得慵懶高貴的世家貴女。看她的眼神就是這樣的，渾不在意的無所謂的眼神，仿佛她是牆頭可有可無的一株草，一枝花。

好不容易熬死了柳氏，沒想到柳氏這個一直懦弱木訥的女兒竟然跟她媽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長久被柳氏壓抑的陰鬱在這一刻醞釀發酵，妒火被架在熱火上慢慢熬煮，散發出糜爛的味道。

姬章是喜悅的，女兒回家是最好的消息。

他匆忙上去兩步，上上下下打量過姬離，沒有發現其他傷口才松了一口氣，看到金翎安靜的眼神卻突然氣不打一處來。

「逆女！還不給我跪下！」

姬章的這一聲怒吼將所有人的視線吸引過來，姬婉努力收起那股突如其來的自卑揚起得意興奮的笑。

金翎眉眼立馬陰沉下來，但是心底卻有一個聲音叫囂著告訴她：這一跪，必須跪！

「逆女，你那是什麼眼神！非要我動家法才知錯嗎！」

金翎深呼吸一口，橫行了多少年的人，緩緩跪倒在地。

「爹爹，我錯了。」

這一句話竟脫口而出，金翎恍然。這，怕是本尊一直想對父親說的吧。

冷靜中壓抑著深深的痛苦，孺慕中盡是怯懦，這是一個不聽話的女兒對雪染雙鬢的父親深深的自責。

便是金翎，這一瞬間竟然也濡濕了眼角。

這種感情，她有多少年不曾體會了？記憶裡只有年少時模糊的一個身影漸行漸遠的樣子，讓她從不知道父愛的味道。

這一刻，像是有什麼湧到了嗓子眼漲地滿滿噎得她說不出話來。

姬章原本高漲的怒火在這一聲道歉中，消散地無影無蹤。

儒雅的中年男子看著女兒，才恍覺自認是好父親卻不曾真正認真關心過女兒，妻子去世以後他面對著與妻子眉眼相似的女兒只會覺得心痛，不曾想轉眼間那個手心裡稚嫩柔軟的女兒已經長這麼大了，一切的言語湧到嘴邊化作一縷歎息。

「好孩子，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他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這一刻，也不過同這世上所有的父親一樣，孩子簡簡單單的一句示弱便能驅走所有怒火。

眼看父女兩竟然因為一句話便化干戈為玉帛，那氣氛溫馨地讓人無法插足，周氏終於坐不住了。

她不是胸大無腦的姬婉，一個通房能爬到姨娘的位置，還能在死了正室以後活的自在並把嫡女玩弄在掌間，她絕不是好相與的。

周氏眼睛一轉，便換上悲天憫人的憐憫慈愛。

她走到姬章旁邊，原本跪著的金翎便站了起來諷刺地看著周氏。

想讓我跪你，也不先撒泡尿自己照照！

周氏卻像是毫不在意一般，慈愛道：「老爺，小姐回來就好，小姐啊，你可讓大家好一陣擔心！」

她看著姬離的眼神當真是一個慈母看著頑皮的孩子一般，寬容而大度。

姬章輕輕擦了擦眼角才笑道：「還是你說的是，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小姐回來這麼晚，想必餓的很了，趕緊來吃個點心墊一墊，妾身馬上安排廚房給小姐做飯。」

她明明說的溫婉，舌尖上卻將「回來這麼晚」刻意加重，帶上耐人尋味的意思。

金翎嘴角勾起諷刺的弧度。

姬章卻擺擺手，扶著金翎的胳膊往裡走：「周氏你快去安排廚房，離兒，這裡有點心，你先吃兩個。」

周氏眼神陰了陰，立馬招手對下人安排下去，跟著走過來，殷勤地把點心端到金翎面前，「小姐多吃兩個。」又坐到一邊低聲地形同自言自語一般，「真是個可憐的孩子。」

她的話意有所指，姬章的臉果然漸漸沉了下來，看樣子也是想到了白天的事。

「哎，老爺莫要擔心，小姐天香國色，一定能找到好婆家的。」

她說的看似放鬆，在場的人卻全都明白，不說當眾出醜，便是那傳揚出去的賊人事件，都讓姬離毫無清白可言，帝京的貴胄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怎麼可能會自降身份與姬離定親。而不介意的，不是寒門弟子便是家道中落的沒落貴族，那樣的家族巴上丞相府，無異於水蛭跗骨。

姬章的臉又寒了幾分，顯然想到了其中曲折。

「姬府底蘊深厚，一次‘小小的意外’對姬家嫡女是造不成什麼傷害的吧？」她又一臉擔心又故作天真地疑惑看向姬章，像是不諳世事的單純婦人。

這說的卻是姬離對姬府造成的惡劣影響，這樣的醜聞怎麼可能是「小小的意外」！

姬章的臉蒙上陰影，他沉默了一會才開口道：「離兒莫要擔心，爹爹一定會給你找個好婆家的。至於姬府，樹大根深，不是一陣風能吹倒的，有道是風過無痕，過一陣子就沒事了，離兒只要安心調養就好。若是離兒真的喜歡靖王，爹爹也定能讓他娶離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