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返2021

　　殘破的城市裡，陰冷的風吹過。廣闊的天空佈滿了層層疊疊的烏雲，只有遙遠的天際隱隱露出血色的紅霞，宛如世界末日。

　　實際上，2033年的今時，也確實是世界末日。

　　在這殘破不堪的城市，連雜草都稀稀疏疏，枯萎，凋零，了無生息。

　　唯有那高高築起的城牆，圈住了苟活的人類。

　　這裡是安全區，因為它能夠最大限度地保護人類，讓他們不至於被城市中遊蕩的喪屍襲擊。

　　而相對的，這裡同樣也是牢籠，末世中僅剩的牢籠。

　　「呼。」一聲輕歎，自一名肩挎著獵槍的青年嘴裡發出。

　　他的五官標緻，能感覺出是一名俊男，但那雙略帶無神的眼睛，以及不修邊幅的臉龐，卻給人帶來些許莫名的頹廢氣息。

　　他叫楊光，是今天巡邏的值班人員之一。

　　這已經不知道是他今天第幾次歎息。雖然進入這圍城內的安全區已經有好幾年，也已經對巡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但不知為何，今天他的內心總有股不安的情緒。

　　很異常，異常得就像這個城市的上空，莫名其妙的就突然凝聚了層層疊疊的烏雲，漫無邊際地延展著，翻滾著，讓人的情緒很是壓抑。

　　楊光微微搖了搖頭，走到城牆邊窺視外界的小洞口，認真仔細地觀察，看周邊有沒有零丁的喪屍遊蕩。

　　如此反復著巡邏了一段路，楊光看了看手裡的機械表，開始沿著柵欄小道往城內走。

　　與此同時，迎面走來換班的巡邏人員。

　　楊光和對方微微點頭示意了下，便沒有絲毫停頓地擦肩而過。

　　在如今的末世中，哪怕是在圍城這個安全區裡，並不是誰人都可以成為朋友，基本上每個人都已經找到了在末世中生存的原則。

　　在他們眼裡，已經沒有多少信賴可言，只有利益，只有食物，只有苟存。

　　幸運的是，楊光在剛進入這個圍牆裡時，就邂逅了一名在當時同樣懷揣著希冀的女人。那個女人，後來成為了自己的老婆，如今他們也有了自己的孩子。

　　林曉月，他愛人的名字。楊星雲，他們的女兒。

　　想到他那四歲大的女兒，想到她甜美的笑顏，楊光的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揚。

　　然而這難得變愉悅的心情，在看到空蕩蕩的房間後，便一掃而空。與此同時，那股自早上就一直糾纏著自己的不安情緒，如同火山般爆發。

　　每天這個時候，她們都會在房間裡等待著，給他最美的笑容，這幾年來都沒有變過。

　　反常的一幕，讓楊光的腦海一片空白，隨即轉身狂奔而出。

　　「有沒見到我老婆和孩子！？」楊光喘著粗氣，一般抓住街上一名路過的禿頂男人，那猙獰的模樣著實把禿頂男人嚇到了。

　　禿頂男人忙不迭地搖頭。

　　楊光推開禿頂男人，繼續狂奔著，逢人就抓住問話。

　　他幾乎進入了瘋魔的狀態，赤紅的雙眼和猙獰的青筋讓自己變得像是那些失去理智的喪屍。但楊光很清楚，如果他找不到老婆和孩子，他一定會發瘋。

　　對於他來說，那便是末世中最後的一切，最後得以苟活的精神支柱。

　　——不行，必須冷靜！

　　楊光猛然一咬嘴唇，利用痛楚逼迫自己強制冷靜下來。

　　他停下倉惶的腳步，站在街道上，喘著粗氣。隨即，他閉起眼，沒有理會周邊注視著自己的人，只是進行深呼吸。

　　冷靜下來後，楊光突然想起早些時候出門前，女兒楊星雲好奇地問過他：「爸爸，感染區是哪裡？好玩嗎？」

　　他還記得當時聽到這話後，把自己和老婆林曉月都嚇了跳，連忙制止了楊星雲的好奇心，嚴厲地告訴她不可以去瞭解感染區，更不能去接近。

　　楊光想到這裡，心頭像是被壓了一顆巨石。他猛然睜開眼，握緊了拳頭，隨即朝感染區隔離卡口狂奔而去。

　　很快的，他趕到了最近的隔離卡口處。與此同時，那裡正有一名臉上有刀疤的守衛兵在破口大駡著。

　　「他媽的，剛才那個婊子！」他罵道，「我好心勸她不要出去，她還拿槍指著我！要是她還能回來，看我不玩死她！」

　　另一名守衛兵冷著臉說道：「行了，誰讓你剛才擅自離開的？你是有多久沒碰女人了？我都還沒過來接班！竟然讓一個幾歲的小女孩從我們這裡跑到感染區，說出來都丟臉！」

　　「嘖。」臉上有刀疤的守衛兵哼了一聲。

　　「剛才那個女人估計是小女孩的媽媽，沒一槍把你打死都算你命大。」另一名守衛說道。

　　「要是再有人敢硬闖，看我不弄死他！」臉上有刀疤的守衛兵惱羞成怒地叫起來。

　　然而話音剛落，一把獵槍的槍口就已經抵到了他的側臉。

　　「你說弄死誰？」楊光冰冷的眼光落在刀疤守衛兵的臉上，經過剛才的旁聽瞭解到來龍去脈的他，差點忍不住要開槍。

　　刀疤守衛兵臉上冒汗，雙手舉起，不敢動彈。

　　另一守衛兵把手輕輕放到背後的獵槍上，怒喝：「你瘋了！？把槍放下！」

　　「你應該慶倖我還沒有瘋。」楊光冷冷地說道，「但如果你現在不立即把門給我打開，我不介意瘋一把。」

　　「那外面是感染區！」守衛兵大聲喊道。

　　「你們剛才所說的人，一個是我女兒，一個是我老婆。」楊光冷眼盯著他，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最後再說一次。給！我！開！門！」

　　說到後面，楊光已近乎咆哮。

　　兩名守衛兵都沉默了。

　　隨即，那名守衛兵默然掏出鑰匙，把鐵門打開。

　　楊光提著槍，大踏步走向鐵門，一把拉開，沖了出去。

　　刀疤守衛兵獲得自由後，腦袋一熱，忍不住拿起槍指向離開的楊光。

　　但一隻手從旁邊迅速地伸了過來，把槍口壓下。

　　另一守衛兵朝刀疤守衛兵搖了搖頭，淡然說道：「就這樣吧。反正，他們也不可能活著回來。」

　　像他們這樣沒有任何準備就離開安全區的人，進入感染區，只會是死路一條。

　　每一個生活在安全區的人，都很清楚這一點。

　　林曉月清楚，楊光也清楚。

　　但是為了女兒，林曉月離開了安全區。

　　而楊光，也為了她們同樣義無反顧地離開安全區。

　　也許，這就是為什麼在這個末世，他們依然能夠結合在一起，成為患難與共的夫妻。

　　當楊光踏上了空蕩蕩的殘破的街道，當鐵門關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他就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後路可言。

　　那種絕望的冷意，一如突然開始落下的雨點般冰涼。雨水逐漸變大，落在地上，破碎的膠質板材上，發出細微的聲響。

　　楊光開始快速而小心地往前跑，視線不斷地在左右前後反復移動。

　　他在警惕，因為他知道，很快就會遇到那些已經沒有任何理智的喪屍。他只是希冀著，盡可能在喪屍追逐他之前，能夠先找到老婆和孩子。

　　不過，事與願違。

　　就在前面的轉角處，搖搖晃晃地走出來兩個喪屍。其中一個肚子開裂，腸子都掉到了地上，隨著走動而搖晃。另外一個則是斷了一隻手，掉了一顆眼珠。粘稠和腐臭的氣息，隔著老遠都能聞到。

　　楊光眼神一狠，猛然加速跑，從自己的腰際抽出一把匕首，朝兩個喪屍沖過去。

　　兩個喪屍同樣地看到了楊光，立即瞪著泛白的眼睛，嚎叫著張牙舞爪撲來。

　　楊光一個俐落的躲閃，匕首刺入肚子開裂的喪屍腦袋，一擊致命，同時一腳用力地踹開斷手的喪屍。他攪動了下喪屍的腦袋，然後拔出匕首，朝前跨幾步，又是直接刺入斷手喪屍的腦門。

　　白色的漿液和暗紅腐臭的血在這一過程中微微飛濺，落到楊光的臉上和防彈軍衣上，卻沒有給楊光帶來任何的神色變化。

　　這樣的戰鬥，楊光已經不知道在組團出來感染區搜集物資時候經歷了多少回。不同的只是，這一次他是獨自一人。

　　他老婆的身手並不弱，甚至一開始還是她教導的楊光一些散打技巧。但再好的身手，面對末世這一切，總是有會力不從心的時候。

　　楊光繼續飛奔，從超市破碎的玻璃門穿過，小心避開另一邊站在角落低頭晃腦的幾個喪屍，又攀上矮一點的屋頂，從趴伏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喪屍群頭頂快速跑過。

　　除非避不開的，否則楊光不會浪費自己一絲一毫的體力和時間，這是末世中必須懂得的規則之一。

　　而第二個規則就是不要隨意開槍，在感染區這樣的危險境地，槍聲只會引來令人絕望的喪屍群。所以不到最後危急時刻，絕不能開槍。

　　——千萬不要開槍，曉月。

　　楊光內心默默念叨著，希冀著。

　　然而片刻後，令人絕望的槍響聲卻是從稍遠的地方傳了過來。

　　「砰！」

　　槍聲迴響在城市殘破的建築物間，也像是在楊光的心頭狠狠敲響了警鐘。

　　「該死！！」

　　楊光低吼一聲，在陸續響起的槍聲中狂奔，腦袋發熱的他已經完全顧不上隱蔽身形和氣息，在零散的喪屍之間穿梭，惹得那些喪屍嗷嗷叫著，尾隨而去。

　　很快的，就在槍聲停止的一刻，楊光抵達了目的地。

　　那是一個露天小院。

　　一個女人正環抱著一個哭哭啼啼的小女孩，蜷縮在一角。她們的前面，是圍成半圈七零八落倒下的十來具喪屍。

　　楊光隨手拴上小院的鐵門，在雨水中朝女人和小女孩走去。

　　他的呼吸很重，很粗，因為他看到了不好的跡象，鮮血正從女人和小女孩身下沿著水流溢出。她們，受傷了。

　　女人聽聞楊光腳踩動水的聲響，立即舉手手中的槍支，指向楊光，在看清是自己的丈夫後，那美麗的容顏上流露出欣慰卻又絕望的笑意。

　　「我以為，我們再也見不到你最後一面。」

　　林曉月以鎮靜的口吻說著令人心碎的話，也擊穿了楊光心田最後的一道防守。

　　楊光飛也似地沖過去，丟下匕首和肩挎的獵槍，雙腳重重地跪在她們身邊，伸出雙手用力地抱住她們，用力地抱著。

　　「爸爸，我疼。」楊星雲揚起哭花的小臉，向楊光哭訴。

　　這讓楊光忍不住鼻子一酸，淚水流了下來，他泣聲道：「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林曉月抬起手，輕輕擦拭楊光的眼淚，笑道：「傻瓜，別哭。你能來，我和寶寶已經很開心。」她頓了頓，又歎道，「但是你得走。」

　　「不，我不走。」楊光沉聲道。

　　「不要耍性子。」林曉月苦笑起來。

　　「離開了你們，你覺得我在這個世上還有存活的意義？」楊光反問道。

　　林曉月聽著，默然無語，嘴角的微笑卻是泛起了幸福的意味。

　　「爸爸，你要離開我們嗎？」楊星雲怯聲問道。

　　楊光微微一笑，帶著些許鼻音說道：「不，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們。」

　　「嗯嗯。」楊星雲笑了起來，稚嫩的聲音也流露出堅強，「那我也不怕疼了，有爸爸媽媽在——唔，嗚——」

　　楊星雲突然發出苦悶的聲音，身體顫抖起來，眼球四處翻動，逐漸被眼白所覆蓋。林曉月臉上掠過心疼的神色，把已經被喪屍咬傷的手伸到楊星雲開始張大的嘴巴前，低聲道：「寶貝乖，不要咬傷自己了。」

　　楊光看著這一幕，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雙手益發用力地把她們抱緊。

　　楊星雲變異了，林曉月自然也無法堅持太久。

　　她顫抖著低下頭，不知道是因為楊星雲的撕咬而趕到疼痛，還是內心的痛苦，她顫聲道：「我快堅持不住了，你走。」

　　楊光苦澀地笑了笑，沒有回答，只是緊緊摟著她們，抬起了頭，仰望那烏黑的天空。

　　——這該死的末世。

　　這麼想著，楊光默默地注視天空，即使脖子傳來了被撕咬的劇痛，他也無動於衷。

　　仿佛是為了印證他即將流逝的生命，雨忽然間停了，隱隱的光芒像是利劍般刺破烏黑的雲層。

　　——如果有下輩子，我一定會好好保護你們。

　　楊光看著那逐漸擴大迎向自己的利劍般的光芒，感覺到視線變得越來越模糊，一股難以言明的躁動，如同電流般狂暴地在身體裡竄動。

　　他知道，自己也即將喪屍化。這，便是他生命的終結。

　　以往的畫面走馬觀花地自腦海間倒流，他回想起這幾年在安全區與老婆孩子的生活，回想起抵抗組織是在2028年才建立起的安全區，再往前是在加入抵抗組織前的生死逃亡的幾年，最後，是生化危機爆發的2021年，也是恐怖末世的第一年。

　　利劍般的光芒掃向了楊光，狠狠地刺入了楊光開始泛白的瞳孔，就在那一瞬間，他突然感覺到一陣悸動，仿佛是靈魂被什麼狠狠地握住。

　　在他失去所有意識的瞬間，似乎聽到了來自天外的一道中性化的聲音——

　　「發現匹配基因，進行檢測。」

　　「檢測完成，匹配完成，與宿主綁定。」

　　「宿主處於涉死狀態，強制啟動太陽神系統——」

　　……

　　「滴滴滴滴滴！」

　　一陣吵雜的鬧鈴聲響起，瞬間把楊光驚醒。他猛然從床上坐起來，全身汗水淋漓，不停地喘著氣，仿佛溺水的人好不容易重新獲得了呼吸般。

　　清涼的夏風從視窗吹了進來，捲動淡藍色的窗簾，翻動書桌上攤開的書本頁面，給人帶來安逸的舒適感。舍友似乎都已經前往上課，所以只有三個空蕩蕩的床位。

　　楊光怔怔地環顧著這陌生卻又熟悉的宿舍環境，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一直吵鬧的手機鈴聲吸引了楊光的注意力，他拿起手機，顫抖著用手指關閉鈴聲，然後看到了上面的日期：2021年5月10日。

　　——2021年？

　　——這是夢？

　　然而很快的，一道中性化的聲音打破了他的思緒：

　　「太陽神系統提示：宿主已成功穿越時空返回2021年病毒爆發前期，現可在30秒內做出以下選擇。」

　　「1，按兵不動，等待生化病毒爆發，依照前世步伐，可安全活到2033年，此選擇可獲得一套逃亡裝束。」

　　「2，蹺課，在生化病毒爆發前盡可能尋找並囤好物資，與喪屍對抗，此選擇可獲得末世新手大禮包一份。」

　　「請宿主進行選擇，超過30秒不做選擇則由系統隨機做選擇，倒計時開始。」

　　——太陽神系統？

　　——穿越？

　　楊光有點傻眼了。但很快的，末世期間塑造的心態讓他接受了這一切。

　　「我選擇2！」

　　話音剛落，楊光已經快速地從雙架床頂跳了下來，打開衣櫃從裡面抽出襯衣，往身上一批。他撥開攔在眼前的淩亂額發，雙眼流露出剛毅的神采。

　　——這一世，絕不會再讓你們受到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