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漫漫三天后出院了,依然還是躺在床上休息。
楚修遠卻是比之前更加焦頭爛額,因為米曉亦生病了。
米曉亦的病是遺傳自她的母親,肝脾腫大,不能夠根治。不至於要了她的命,卻又讓她痛苦萬分——她的身體根本就不能夠孕育一個孩子。
路漫漫卻不一樣。
路漫漫的父親和米曉亦的母親是親兄妹,路漫漫的父親和米曉亦的母親也有同樣的病症,但是米曉亦從母親那邊遺傳到了,可是路漫漫卻沒有從父親那邊遺傳到。
這是她母親覺得最幸運的事情。
這也是米曉亦最嫉妒她的地方。
楚修遠推開路漫漫房間門的時候,路漫漫的微信視頻通話的鈴聲正在響著,而路漫漫手忙腳亂地甚至光著腳墊著腳尖湊到鏡子前正在化妝。
他有些惱火:是誰能夠讓她大費周章,接電話之前竟然還要去化妝?他走進房間,想要看看她到底想要做什麼。
沒用多久,路漫漫從楚修遠面前跑過,竟是看都不看他,就想去撈床上的手機。卻被楚修遠拽住了胳膊,一個停頓,與面前的男人來了個面對面。
路漫漫已經化過妝,她蹙著眉心,那雙愛笑的杏眼現在瞪視著拽著她胳膊的男人,秀挺的鼻尖因為有些著急嗡張著,口紅大概是因為她太過著急,塗出去些許,但是這人似乎完全沒有發現,頭髮也有些淩亂。
楚修遠伸出手去,無視她詢問的眼神,用指腹擦掉了嘴角的口紅。
後者像是被燙到了似的,後退了好幾步,那警惕的模樣,像極了一隻剛到陌生環境的貓。
微信視頻電話的鈴聲再次響起,打斷了兩人之間沉默的氣氛。路漫漫又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貓一般跳起來,去接電話。
按下接聽的那一刻,路漫漫的笑容是楚修遠沒見過的燦爛:「媽媽!」聲音也是從未聽過的甜,「我剛剛,我剛剛去廁所了,沒聽到。」
——原來是跟她媽媽。楚修遠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氣。
「怎麼這麼晚,是不是昨天又熬夜了?」路母責怪中又帶著心疼,「又睡到現在?」
路漫漫有些不好意思,那雙前兩天已經有些灰敗的眸子裡俱是神采:「週末怎麼就不能睡懶覺呢?」
路母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路漫漫也跟著聊著,楚修遠就靠在牆上這麼聽著,倒是覺得這對母女的相處模式還是挺有趣的。
「你最近忙不忙啊?」路母小心翼翼地問著,也慢慢紅了眼圈,「你說什麼一年之後才能回家,你看你要是不忙的話,能不能回來看看我們啊?」
路漫漫的眼眶也跟著紅了:「我協調一下,協調看看能不能回去成不成?」
兩人又聊了幾句,這才戀戀不捨地掛斷了電話,刹那間,路漫漫臉上的血色褪了個乾淨。
她靠在床靠背上,慢慢把自己縮成一團,剛化好的妝,被淚水沖出兩道印子,睫毛膏暈開,像是小熊貓似的。
「當初、當初你說,懷孕以後我住在這裡,跟我媽說,說我出差考察一年,一年不回家……」她哭得哽咽,「現在,現在寶寶沒有了,我能不能,能不能先回家看看?」
楚修遠有那麼刹那的心軟,可是一想到另一個在床上躺著的人,原本的軟下去的一個角落,又硬了起來:「曉曉生病了,你去照顧她一段時間。」
路漫漫抬起頭來,眼淚還在眼眶中轉悠:「為什麼不讓她媽去?」
「她媽媽不是你姑姑?」楚修遠突然覺得眼前這個女人真的太過冷漠,「你姑姑都那麼大年紀了,你忍心讓她吃苦受累嗎?」
路漫漫站起身來,絲毫不畏懼地迎向楚修遠厭惡的眼神:「是,我姑姑年紀大了——我媽媽就很年輕,一邊上班,一邊要照顧在住院的父親,她一點都不累。」
「是,我姑姑是很年輕,腦子轉得特別快,連這種我代替米曉亦生孩子的事情,她都能夠想得出來!」
路漫漫的胸口起伏著,看樣子是氣得不輕,臉上帶上了些許的紅暈。
都說外甥女會長得像姑姑,路漫漫就是典型的像姑姑,巧了,米曉亦的長相也隨了她媽,這就導致,米曉亦和路漫漫還是有幾分神似的。
但是其實看久了,就會發現他們的區別,米曉亦的眼角上揚著,就像是恃寵而驕的那種張揚,而路漫漫的眼角雖然平整,但是笑起來很好看。
楚修遠看著她緊抿著的薄唇,她的唇瓣還是有些幹,帶著些許的死皮,可是莫名的,就讓他想起第一次親吻她的時候,那果凍般的觸感,以及對方的青澀。他不自在地咳嗽了一聲:「下午我就讓人送你過去。」
這麼說著,楚修遠大跨步離開了房間。
路漫漫看著楚修遠高大的背影:「你只知道她生病了,不知道我剛因為她失去一個孩子嗎……」
「而且……還是你的孩子……」
就算路漫漫再怎麼不甘心,還是不敢忤逆他的意思——當初說好了,生下這個孩子,米家給她一百萬,楚修遠給她一百五十萬,這樣的話,父親換腎和後期療養的錢都有了,不過從那之後那孩子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
她這個姑姑,算得門兒清:路漫漫和米曉亦很像,孩子無論像誰,都不會有問題,楚家那邊也不會懷疑。
司機提著路漫漫的行李放在的病房門口,裡面的米曉亦還在睡著,臉色發黃,藥袋當中還有一大半的藥水,這麼一看,沒有一個小時怕是不能輸完。
楚修遠輕手輕腳地走上前去,在米曉亦的額頭親了親,絲毫不顧忌身後的路漫漫。
路漫漫看著他們親昵的模樣,不由自主地低下頭去:這個人並不是那樣的冷漠又不講道理,他也可以很溫柔體貼,只是物件不是她罷了……早上他給她擦口紅,就像是她的錯覺一般。
米曉亦醒來的時候,楚修遠已經走了很久了,路漫漫精神還不是很好,窩在窗沿下的沙發上打盹。
米曉亦看不慣她那跟自己相似的臉,順手抄起床頭櫃上的蘋果,直接就砸了過去。
路漫漫被砸中胸口,疼得她瞬間喘不過氣來:「你做什麼?」
「我才要問問你在做什麼?」米曉亦看著路漫漫生氣的模樣,就覺得解氣,「路漫漫,別說我沒提醒你。」
「該說的要說,不該說的你一個字也別提。」米曉亦攏了攏自己的頭髮,「畢竟舅舅的身體你要是知道的,撐不了多久……」
路漫漫一聽到她提到自己的父親,剛燃起的氣焰就像是被水澆熄一般滅了個乾淨:「你還知道他是你舅舅。」聲音顫抖,連帶著唇色都白了。
米曉亦聳了聳肩:「是我舅舅又怎樣?不還是一個又窮又土的鄉巴佬?要是沒有我爸,你爸能活多久,你難道不清楚嗎?」
「你就不怕、你就不怕我——」
「不怕你告發我嗎?」米曉亦笑了起來,「呵,路漫漫,我不是剛提醒過你,該說的說,不該說的不要說嗎?你看看,轉眼你就給忘記了。」
「你以為,你告發我,修遠就會信嗎?」
「他只會認為,你是在嫉妒我,嫉妒我得到的比你多,畢竟,我是什麼樣的人,在他的心中早已經有了定位。」米曉亦眼尾瞥了瞥路漫漫,「而你,什麼都不是。」
「不過是個生孕罷了,生完之後跟我們一點瓜葛都沒有,在他心裡你重要還是我重要,你難道沒數嗎?」
路漫漫的眼眶紅了起來,習慣性地摸了摸自己的腹部,突然想起,那個小生命已經沒有了:「那你為什麼還要放棄這個孩子?」
米曉亦猛地掀開被子,光著腳走向路漫漫:「我看你不爽,也看這個有你一半血液的孩子不爽,怎麼,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