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夕陽西下,暮色四合……

她趕走了所有人,偌大的空地裡只剩她一個,在被那最初的喜悅淹沒之後,蓮煙只剩沉默。天邊的火燒雲是那樣豔烈,將整座宮室都鍍上一層淒豔的色彩,宛如她最後放得那場火一樣,她知道一點用都沒有,她只是不甘心,她只是不平。

「宋天昀,你看著……」看著什麼,火海中的女子近乎淒厲的喊了一句是詭異的沉默,看著她怎樣死無葬身之地嗎?她沒有辦法不愛他,從第一眼到現在,她可以不在乎他到底是怎樣的人,謙謙君子也罷,小人也好,她蓮煙愛了就是愛了。可她不能允許自己再愛下去了。

宋天昀,姐姐是我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她一碗碗送上的藥竟是把他送上黃泉路的催命符,姐姐又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喝下這一碗碗藥的,不是我,不是我啊,她連一句解釋的話都來不及說出,姐姐就在她的懷裡沒了氣息……

「煙兒,宋天昀他待你好嗎?」那病弱的少婦臉色脆弱蒼白的像紙一樣,倚在軟榻,端著藥碗,散去了以往的乖戾,眉眼含笑……

「好啊!」她是那樣輕鬆的答道,他很好,只是太好太客氣,永遠都是跨不過去的疏離。

「呵……煙兒終於有了比我還重要的人呢。」他笑著,眼底是她看不懂的傷痛。

煙兒終於有了比我還重要的人呢,她敲著心口,好痛啊。姐姐是認定了她為了宋天昀將一碗碗□□送到他手上了,她連一句解釋都還沒來得及說出來「不是我,姐姐,不是我。」

可是又有什麼區別呢,那藥是她親手送上的,她的手染上了姐姐的血。

「姐姐!」將他抱緊的時候才知道那已是瘦骨嶙峋了,血大口大口的湧出,染紅了她的衣裳,那臉頰染上血透出一股妖豔和不祥,「姐姐!來人,傳太醫,傳太醫呀。」

她瘋了一樣的喊道,四周卻是詭異的沉靜,沉靜的教她心慌……

「人都死絕了嗎?傳太醫呀!」她拍打著不知在何時起被緊緊鎖上的殿門,「傳太醫!」絕望在心中不斷蔓延,她卻固執的不願相信,她不信。

「煙兒……」回身看到躺在血泊中的少婦,「姐姐、姐姐……」她癱倒在地,踉蹌的奔過去抱緊他「姐姐,沒事的,沒事的」她的眼淚卻發了瘋的往下掉「來人啊!快來人啊!」

「煙兒……咳。」大口的血不斷的湧出,那少婦眼裡卻還是眷戀,蒼白的手掙扎著與她十指相扣,力道大得像要捏碎她的骨頭,「姐姐不能再護著你了,姐姐也護不了你了,還有二弟,他也護不了你了,煙兒,剛剛接到前報說,二弟,已被胡人殺害,可是,我不信,二弟,他的武功就算是十個人也拿他沒有辦法他怎麼可能會被胡人,煙兒,也不需要姐姐和二弟了是吧,是吧,那個人,那個人真的就那麼好嗎?」

他掙扎著,掙扎著,身體卻因為疼痛不斷地抽搐,「比我還好,好到讓煙兒要……要……罷了,煙兒眼裡早就沒有姐姐了。」他還有太多的事想交待,卻沒有力氣說下去了,想帶她一起走呢,可前方的路太黑了,太黑了,出口的終究還是一句宛如孩童般的委屈話語……

煙兒眼裡早就沒有姐姐了,那是他留給自己的最後一句話,是最無力的歎息也是最嚴厲的譴責。她抱著他坐在血泊裡,空蕩蕩的大殿寂靜的可怕,懷裡的姐姐眉眼如初,姐姐他一直都這樣寂寞嗎?她擦著她臉上的血,喃喃的問道:「好到讓煙兒什麼?好到讓煙兒什麼啊?姐姐!」

蓮煙瘋了一樣的找到跌落在地上的碗,狠狠的砸碎「不是我啊!不是我!姐姐」她哽咽著跪倒在地,眼淚瘋了一樣的流:「不是我啊,姐姐你為什麼不問,為什麼?為什麼要喝下去,為什麼呀。」

那樣刻入骨髓的無力和絕望,滔天的悔恨從她的心臟流向血液朝著四肢沖刷而去,幾乎將她溺死在那悔恨裡。

就是這樣的靜寂啊,就是這樣的殘陽如血,她的姐姐死在了她的懷裡。

是的,她回來了,一切都回到了最初,可她已經不是最初的蓮煙了,她要怎樣才能守住一切。鏡子裡的少女正是花一樣的年紀,姣好的容顏是那樣美麗,眉間還沒有憂愁留下痕跡,可那雙眼睛已沒有了最初的明淨。

換了18歲敢愛敢恨的蓮煙,她會殺了宋天昀和應如雪,可她不是,漫長的時光裡,她為那個人放下了嫡女的尊嚴,為了那個人她收斂了所有的壞脾氣,學著忍耐和溫柔;為了那個人她學著一切她不擅長的東西。

宋天昀,哪怕只是想到這個名字,心都會不自覺的悸動,八年,幾乎佔據了她最美好年華的八年啊,她都深愛著那個人。可是不能再愛了,不能了,一點點眷戀都不可以有了,她的哥哥,她的姐姐還有父親是被他們害死的,宋天昀和她一起害死的。

18歲的蓮煙會傾其所有,毫無保留的愛上宋天昀。

二十七歲的蓮煙卻已經不敢愛了,二十七的蓮煙已經不敢再奢求他的愛了,二十七的蓮煙已經把那個愛著他的蓮煙埋葬了,在那絕望的大殿裡,和姐姐一起死去了。

門打開的時候,蓮煙的眼睛已經失去了焦距,只是固執的抱緊了懷裡的少婦,眼底是猩紅的絕望。聽到聲響,才緩緩抬起頭,看向那一步步走來的女子,應如雪一身純淨的白,居高臨下的站在她面前,腰若流直素,越發的楚楚可憐,一雙眼睛裡卻透出高傲不屑來。

應如雪蹲下身來,卻無聲的笑了,笑得得意,「蓮煙啊,你也有今天。」。

「是你?是你……是你!」蓮煙已是釵環散亂,一身狼藉,卻如瘋婆子一般的掐住了她的脖子,用盡全身力氣往死裡掐去,「是你,賤人!」是她害死了姐姐,是她!

「你在做什麼!」一聲怒喝喚醒了她的神智,蓮煙愣愣的看向來人,眼眶一熱就要落下淚來,天昀,姐姐死了,姐姐死了啊,這世上我只剩下你了,只剩下你了。

「天昀哥哥,救我!」然而所有的一切都抵不過那一句「天昀哥哥」。

她看見他滿目震驚的看著眼前的一切,她竟然真的信了,信了一切都只是應如雪所為。

「來人啊!來人啊!」蓮煙站起身來大聲喝道,可是空蕩的大殿裡她能聽到的只有自己的回聲。

「來人啊!」這一聲喝得比她響,比她亮。

「在!」

「蓮煙受了驚嚇,將她帶去佛堂!」說話的還是應如雪,溫柔善良的應如雪。

「是!」蓮煙被執刀的武士狠狠推到在地,地上是姐姐已經乾涸的血跡。姐姐,姐姐!她憤然爬起,一雙眼睛裡滿是恨意,灼熱的像是要印進人的心底。應如雪不自覺的倒退了一步,那刀已架上了蓮煙的脖子,新鮮的血液沿著刀口滲下,溫熱的,滴滴答答的落到地上。

「夠了!」她終於聽見那個人開口,「雪兒。」

「天昀哥哥,現在事未明晰,我也是為了姐姐好,天昀哥哥是顧全大局的人」應如雪抱上他的手臂,委婉道:「現在這狀況,實在是叫人誤會,天昀哥哥也不想教姐姐蒙上弑姐的罪名吧。」

「去吧。」她這聽見這一句,只這一句。

她以應相嫡女的身份被人堵上嘴,用刀駕著離開了大殿。地上死去的是她的姐姐,旁邊笑著的是她的妹妹,而坐著的是她的夫君。

恨嗎?怎麼可能不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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