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醒來的時候天空中已經沒有一篇雲彩,太陽以不知道的角度射進窗子裡來,雖是夏天,但畢竟是在早上,太陽照的時候也不覺得刺痛,她懶懶地伸了個要,沒有要起床的意思。昨天夜裡她和姐姐及她的女兒睡在一起,可她一睜眼,只有她一個人了。
連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會醒來的那麼遲,她不是個懶惰的人,昨天晚上也沒有睡得很晚,不過難得的好眠使得她的心情就像此時的太陽一樣明媚。
躺在炕上的白小君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女,她中等個頭,中等身材,雖然不瘦,但是貧血,所以她的臉是黃黃的,嘴唇薄薄的,也帶著一點黃色。頭髮不是很黑,而且也不多,眼睛中等大小,目光中充滿了迷離。她摸索著放在枕邊的眼睛帶上,頓時覺得世界一片光明,她深度近視,所以她離不開眼鏡。也許是得益於她的臉型,她長的並不難看,還有人誇過她的笑容很美麗呢。她又露出了那個,美麗的笑容。
白小君馬上就要上高三了,用老師們激勵的話來說,就是「准高三」的學生。她在一座小城裡上學,但是家住在農村,她有時候一個學期才能回一次家,所以現在,她十分的享受睡在自己家裡炕上的這種感覺,在學校的時候最盼望的事情也不過如此。
「毛毛,你咋還沒有起來啊?」是母親的聲音,她是一個個頭很低的中年婦女,留著短髮,也許是中年操勞的原因,她顯得十分消瘦,年近五十歲的她手已經顯得很乾枯,長滿了許多白小君也不知道的斑,腰也佝僂起來。她現在正在院子裡叫小君起床呢。
「毛毛,毛毛……」
「媽,你就讓她睡一會兒吧,我去看看也行。」這個是姐姐的聲音。
姐姐留著及腰的直發,烏黑透亮,白小君覺得姐姐的頭髮比任何一個明星的頭髮都好看。
「媽,我也要去。」這個聲音是姐姐的女兒發出來的,她今年才五歲,但是已經十分的聰明伶俐了,因為她現在是家裡最小的孩子,家裡人都十分寵愛她,當然也包括她,雖然她自己也並不成熟。
其實她也曾經是家裡最小的。想到這裡,她的思緒變的很遠很遠。
遙遠的小時候,她已經不常常記得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據說很嚴格的計劃生育政策並沒有擴散到她們這個農村裡面,所以和許多城裡的同學不一樣,她並不是家裡唯一的孩子,她還有兩個姐姐。
大姐便是那個昨天晚上睡在她身邊的女子。她並沒有念多少書就自己出去闖蕩江湖,所以她是姐妹三人中唯一不戴眼鏡的。她曾經在裁縫店裡面幹過幾年,針線活做的很好。也是在那期間,她遇見了現在的姐夫,兩個人很快步入了婚姻的殿堂。姐夫是個司機,在一個公司裡面給人家送貨,收入足以應付一家三口的生活支出,所以姐姐也樂的清閒,做起了家庭主婦。
她的二姐現在在一個不怎麼好的大學裡面讀書,主修會計學,並且馬上就要畢業了,二姐的畢業是她們全家最期盼的事情,因為家人們都在議論,只要畢業了,二姐就能找到一個工作。那時候,一輩子在地裡勞動,只能背對藍天的父母也終於可以堂堂正正的舒一口氣。當然,這不僅僅是面子上的問題。二姐的工作必然會改善這個從來沒有富裕過的家庭的經濟情況。那樣的話也許她的漂亮衣服可以更多一點,她也可以向其他同學一樣天天吃零食,可以出去旅遊,到像北京那樣的大城市去看看。她是很喜歡旅遊的,雖然她現在十七歲還不曾離開過這個小城市,可是每一次在電視上看見那些風景秀美的地方,或者是那些歷史感厚重的古都她都十分想去見識一下。
當然了,這些話她只是心裡想一想而已,要是說和誰說,那她還真的不知道,告訴父母吧,她那麼愛他們,她不想讓他們感覺到遺憾或是愧疚。告訴朋友吧,她覺得他們不會體會到她的感受,她的朋友們都去過很多地方,他們的生活都比她富足,想起這個,她自己也覺得很無奈,她選擇不了自己的出生,雖然她也想像他們一樣,無憂無慮的吃喝玩樂。
但是她是知道的,本科畢業生現在也是不好找工作的,更何況是一個三等的大學的本科生呢。可是她並不去戳穿全家的好夢,那是她爸爸媽媽最近的希望,她怎麼能輕易的破壞呢?更何況她自負的認為,即使二姐找不到工作也沒有關係,還有她。她當年以這個村第三名的好成績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一度在街坊四鄰中傳為佳話,父母也都以她為傲,那是她度過的最快樂的暑假,每個來家裡竄門的人都會誇她幾句,雖然她表面上不在意,但是她的心裡其實很高興,這份高興不僅僅來自虛榮心,也有一部分是源于對父母的愛,她想報答他們,所以她覺得他們高興她也很高興。她自己也知道,父母最大的希望,還是在她身上。
現在她在全市最好的中學的最好的班上,在班裡,她僅僅是個中等學生,但是這也是一件十分了不起的事情,畢竟全市的精英都彙聚在這裡,班主任也曾經說過,這個班裡的學生那都是好學生,將來都要上名牌大學的。所以她很清楚,她的前途一片光明,比她的兩個姐姐都要光明很多。在那個充滿了所謂精英的班級裡面她不是很有信心,很多人都比她強。在剛進入那個學校的時候她很不習慣,因為她之前一直都是班裡的「尖子生」,她不習慣一下子變的如此普通,不過她現在習慣了,她想,畢竟她是很平凡的,在這個社會上,不是最好的,也不是最壞的,學習上如此,生活中也是這個樣子的。所以她現在倒也覺得生活的輕鬆自在。
她不是一個有很遠大的報復的人,她想做的僅僅在於改善自己的生活,使自己有足夠的自由,所以學習的名次不是很重要,只要像老師說的那樣,給她一個好大學上就可以了。
她還幻想著,上了大學自己一定要勤儉節約,自己供自己上學,也好減輕父母的擔子。
她不知道自己的思緒會跑到什麼地方去,她還想起了那個他。
這是她和任何朋友都不曾提及過的秘密,因為她覺得那些朋友一定會嘲笑她。在這個樸素的小城裡,在那樣一個充滿了精英的班級裡,很少很少的人談及愛情,或者說幾乎沒有人說到愛情,比起愛情,他們更相信夢想,夢想能帶著他們離開這個小城市,帶給他們海闊天空的力量,他們覺得愛情以後談也是可以的,但是青春只有一回,他們不願意把青春用在談情說愛上面。所以和那些有男女朋友的學生比起來,他們既驕傲又自卑。畢竟嘴上說的再好聽,青春期裡的孩子怎麼會不嚮往男女之間那點微妙的感情。也許他們和她一樣心裡偷偷的喜歡著某個人,那麼會不會她喜歡的人也喜歡她?
可是此時的她白小君並不知道其他人心裡怎麼想。總之,她從周圍的人得出結論,沒有女孩子像她一樣,心裡面還有一個男孩子,所以她怎麼能把自己這麼見不得人得事情說出去呢?不能,絕對不能。
可是她也不能抵抗那種心動的感覺啊,他是那麼的高大帥氣,那麼的優秀迷人,她怎麼能不動心?
啊,想到這裡,她無奈的搖搖頭,又癡癡的笑了。還好現在沒有人,要不然一定會羞死的!
哦,對了,她的名字叫做小君,她也不知道為什麼,白小君,這個奇怪的名字會在她身上,不怎麼有文化的父母給她和她的姐姐幾乎起了一模一樣的名字,大姐白君君,二姐白君,而她,白小君。
還好在家裡,姐妹三人有完全不同的小名,大姐的小名是蛋蛋,二姐的小名是二毛,她的小名就是毛毛了,父母似乎並不記得她們的大名,那個寫在戶口本上的名字到底是什麼,反正這些對於他們來說也並不重要。
「媽,媽。」突然傳來大姐急促的叫喚聲把她從遙遠的回憶拉回了現實,大姐的聲音帶著哭腔,她的心也在聽到聲音的同時砰砰直跳,沒有來由的緊張感襲上心頭。她想,是不是剛才母親喊她去幹活的時候因為她並不曾起床,所以姐姐帶著孩子去了。她知道幹的事什麼活,現在正值夏天,他們家在山上的那棵杏樹已經結滿了果實,她昨天提起要吃杏,父親便決定一大早去摘新鮮的杏給她吃,她當然是笑著說不用了。
「杏子結在書上不去摘就要爛掉了,正好我這兩天要把它們全部打下來拉了去鎮上還能買幾個錢。」她記得父親當時是這麼說的沒錯。
今天早上她不曾聽見父親的說話聲她便知道父親一定是去打杏子了。母親一定是讓她去幫助父親撿杏,好拉回來。
杏樹長在山上,那一段路並不好走,不會是姐姐的小孩磕著碰著了吧?
她這樣想,突然覺得好揪心,這倒不是她心疼那孩子,主要是她覺得要是孩子碰著了,母親肯定要責怪她。因為她的偷懶,才會發生這一幕悲劇。她的心裡覺得很不安。
「你快去看看,我爸……」
後面的話她不曾聽見,爸爸怎麼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穿上衣服的,她的心還在不在跳動,她覺得自己的呼吸有一點困難,她看見地下沒有她平時穿的運動鞋而是姐姐的高跟鞋,應該是姐姐嫌穿著高跟鞋在這個地方活動不方便吧。她沒有時間去找別的鞋來穿,只好登上那雙高跟鞋就往外跑,她的心裡很害怕,但是她又在自我安慰,應該沒什麼事情,不會有什麼事情的,不管怎麼樣,她馬上就會知道結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