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溟朝,地順,十一年。
月明星稀的夜晚,明春苑突然走水,火勢猛烈,瞬間就燃起滾滾黑煙,直通雲霄。
「走水了,快來人,來人啊……」諾大的宅子頓時亂成了一窩粥。
好不容易趁著夜色的遮掩跑出府門,花柒月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被不遠處傳來的馬蹄聲嚇出了一身冷汗。
他,回來了。
腦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現出那個男人冷漠的面孔,一時間竟失去了身體的控制權,無論她內心如何嘶吼,腳下都邁不動一步。
突然,一隻嫩白的小手將她推醒,花柒月驚魂未定的看過去。
「姐姐,你還愣著作甚,快跟我走。」花嬌娥焦急難耐的催促。
花柒月被她拉著踉蹌的跑了兩步,似是想到了什麼,眼神驀然堅定。
她不能連累二妹妹。
既然已經跑出來了,就不能再回頭。
到底還是足不出戶的女子,兩人沒跑多遠就香汗淋漓的失去了大半力氣。
花柒月咬著牙挪動沉重的腿腳繼續往前跑,以那個人的聰慧,定能看穿一切,追上來只是時間的問題。
「姐,姐姐,我,我們往那邊走。」花嬌娥蒼白著小臉,艱難的抬起胳膊指了另外一條路。
花柒月絲毫不懷疑她的話,扶著樹稍停了停,轉身拉著花嬌娥繼續跑路。
兩人一路跑到了懸崖邊,才不得不停下腳步。
絲絲涼涼的冷風刮在臉上火辣辣的疼,花柒月鬆開抓著花嬌娥的手,深呼吸一口氣,勉強恢復了些力氣。
她轉過臉,秀淨的小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口吻夾雜著解脫,「終於,逃出來了。」
花嬌娥眼中含淚,跟著笑出聲:「姐姐,這些年,真是委屈你了。」
花柒月搖搖頭,輕歎:「二妹妹,還好有你在我身邊,不然我……」
胸口猛然一陣劇痛,她欲要道謝的話也哽在了嘴邊。
不敢置信的低頭,心臟所在之處,一把匕首赫然而立,鮮血源源不斷的往外冒出,染紅了她穿的淺黃色衣衫。
「呀,姐姐,你很疼嗎?」花嬌娥豁然鬆開手,受驚似的連連後退三步。
唇邊溢出血絲,又被花柒月死命憋住,她看著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蛋,心痛的幾乎無法呼吸,「為,為什麼?」
她最信任最疼愛的二妹妹,竟然要殺她。
何其諷刺,何其荒唐。
花嬌娥喬裝的無辜表情逐漸消失,她冷笑道:「我的傻姐姐,你以為我是真心想幫你逃出來嗎?」
背叛,憤怒,委屈一齊湧上心頭,花柒月睜著淒涼的雙眼,驀的噴出一口鮮血,「我那麼信任你。」
瞧著花柒月的慘狀,花嬌娥興奮的捂嘴直笑,笑夠了,她擦了擦眼角滲出來的眼淚,淡淡道:「姐姐,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嗎?」
「你身世顯赫,出生便是嫡女,深受寵愛,而我,無論是才藝還是樣貌都不輸於你,就因為是姨娘生的,我就要被你永遠踩在腳底下。」
「姐姐,你說,我如何甘心?」
她每說一句話花柒月的臉色就跟著慘澹幾分,腹中不時傳來螞蟻噬肉般的劇痛,珍珠大的汗滴順著臉頰滑下,將唇角略微乾涸的血跡沾濕。
花柒月閉了閉眼,虛弱的啟唇:「你說的沒錯,我乃將軍嫡女,祁王王妃,所以……」
雙眼驀然睜開,眸光流轉間只餘淡涼,「你殺了我,但你又要如何全身而退?」
這一刻,花嬌娥竟然被花柒月身上突然爆發出的氣勢嚇得僵住。
待花嬌娥回過神,眼中怒火更甚,她疾步上前,將捅進花柒月腹中的匕首用力拔出。
儘管痛得快要麻木,但刀片在血肉中擦身而過的那一刹那,花柒月還是沒忍住悶哼出聲。
真狠呐!陪在她身邊這麼多年,她居然都沒有發現自己的這個二妹妹竟是心狠手辣之人。
花嬌娥撫摸著匕首上的血液,獰笑道:「姐姐,你也不要怨我,只因這個世界上有我,就不能再有你的存在。」
她似在憧憬未來的美好,臉上含著羞怯的笑容,「等你死了,我才能得到我想要的一切,父親的疼愛,還有,王妃的位置。」
花柒月驀的睜開眼,只是,她還未來得及驚訝花嬌娥何出此言,一股大力突然襲來。
她本就失血過多,身體早已支撐不住,勉強維持著站立已經是極限。
踉蹌了幾步,便隨著那份力道一頭栽下懸崖。
死亡來臨之際,花柒月臉上忽然浮現出淒涼的笑容,那張冷漠的面孔也越發深刻,眼尾一滴淚水飄散於空氣中,她恍惚的伸出手,「王爺……」
眼睜睜的看著花柒月消失在崖下的雲霧間,花嬌娥轉過身就用方才刺向花柒月的匕首狠狠的在自己的胳膊上劃了兩刀。
鮮血噴湧而出,花嬌娥死咬著下嘴唇,舉起手中的匕首,狠下心用力朝自己的腹部捅了下去。
做完這一切,她咬著牙爬到滿是花柒月血液的地方,慢慢的將身體蜷縮起來。
很快,祁連晟率領王府將士騎著高頭大馬趕到懸崖邊。
花嬌娥聽到動靜,保持著惹人憐惜的姿勢一動不動。
儘管腹間的疼痛堪比酷刑,她還是睜開眼,癡迷的看著走在最前面的男人。
他臉上戴著一張恐怖的鬼臉面具,面具後的一雙眸子如嵌寒冰,黑髮如同墨色浸染,被隨意紮起高豎在腦後,渾身的氣勢令生人都不敢靠近。
「王,王爺……」花嬌娥痛的渾身發抖,聲音也止不住的打顫,狼狽的模樣卻添了更多柔弱的氣息。
祁連晟踩著堅挺的步子走到她面前,語氣冰冷,「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