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元六年,冬。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長公主因謀逆之罪入獄。
陰暗潮溼的地牢,謝如意的雙腿以一種扭曲的姿勢癱跪在地上,手臂被鐵鏈呈大字型鎖著無法動彈。
低垂的頭被女子捏著下頜抬起,那張曾驚豔無數人的臉上,一條醜若蜈蚣的傷疤斜趴在左邊臉頰,猙獰得讓人不敢直視。
謝如意恨聲質問:「為什麼?謝寧,謀害皇上,嫁禍於我,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宮中夜宴,啟元帝謝元喝了她給的酒當場毒發,一片混亂中,身為她未來駙馬的陸景之,以及六公主謝寧,一口咬定是她故意為之。
毒藥在她殿中找到,證人則是她多年的貼身宮女。
這些她身邊親近之人,聯手將她送進大牢,陸景之更是在審問之前打斷她的雙腿,美其名曰以防她越獄。
「為什麼?」謝寧纖細的手指拂過她臉上醜陋的疤痕:「你知道你的這張臉讓陸郎受過多少嘲笑嗎?」
京都城豐神俊朗的陸小侯爺,要娶一個臭名昭著的醜八怪為妻,對陸景之來說,這本身就是一種極大的羞辱。
謝如意愣了愣:「是他說得不介意,如果嫌棄,那當時為什麼要求娶?」
是她毀容在先,陸景之求娶在後,身為大啟長公主,她有她的驕傲,她不會死乞白賴非要嫁給他。
聞言,謝寧嗤笑:「能借你之手,奪下安樂侯之位,對陸郎來說,是筆劃算的買賣,如今只要你死,他便能娶我,他照樣是駙馬爺,世人還會稱讚他大義,是忠君之臣。」
話說到這份兒上,謝如意還有什麼不明白:「原來你們早就勾搭在一起,這些年你幫著他對我示好求愛,就不覺得噁心嗎?」
「那又如何。」謝寧緊緊扼住謝如意的喉嚨,「很早之前我就想著這一天了,讓你痛苦聽你慘叫,我要像踩死一隻老鼠一樣將你狠狠踩在腳下。」
謝如意不明白謝寧的恨意從何而來,竟恨到不惜給皇上下毒只為陷害她。
想到這,比起被陷害被折辱的憤怒,謝如意內心更多的是自責,自責皇上因她受到無妄之災。
呼吸逐漸困難,她仍挺直脊背傲然道:「你以為這樣就能拉我下馬?等皇上醒來查出真相,你們誰都跑不掉。」
她相信,等阿元醒來,一定會為她證明清白。
誰知,謝寧卻笑容逐漸瘋癲:「忘了告訴你,因告發有功,皇上今天剛下令封陸郎為安樂王。」
見謝如意白了臉色,謝寧心中只覺快慰:「你說我們陷害你,可是有誰為你申冤?有誰為你查證?你不妨再猜猜,為什麼皇上醒來沒有召見你就直接定了你的罪名?」
耳邊一陣嗡鳴,從聽到謝寧說皇上封陸景之為王開始,謝如意就覺得渾身發冷,心臟像被針扎一樣的疼。
這種疼逐漸蔓延全身,在謝寧最後那句反問中,驟然疼入骨髓。
從事發到現在,她一直在想,為什麼同一壺酒她喝了沒有問題,而端給皇上的那杯出了事?
為什麼陸景之和謝寧敢這麼肆無忌憚折辱她?
原來,是這樣啊。
「你們是為他做事,」謝如意雙肩顫抖,低低地笑了起來,「怪不得……」
「你既已知曉,也該上路了。」謝寧從袖中掏出瓷瓶,掐著她的臉頰迫使她張開口,將瓶中的藥全部倒了進去。
喉嚨火燒一樣疼,她嗆咳不止,不過瞬息,腹部劇烈絞痛,像是有蟲子在啃食一樣:「你喂我吃的什麼?」
「讓人肝腸寸斷的毒藥,最多一盞茶的時間,你就會痛苦而死,明日長公主畏罪自殺的消息會傳遍京都。」
被關押折磨也挺得筆直的脊背,在此刻痛苦地佝僂起來,親弟弟的背叛,是折斷她傲骨的最後一記重錘。
見她這樣,謝寧哈哈哈地笑了起來:「黃泉路上記得向蕭將軍問好,讓你們做對鬼鴛鴦,也算皇上全了他一番痴心。」
什麼意思?
鎮北軍遇埋伏全軍覆沒一事,是謝元的手筆?
謝如意還想再問,張口卻吐血不止,眼前的身影旋轉模糊,朦朧視線中,牢房門外似有明黃人影信步而來,隱約聽得一句「阿姐走好」。
她這一生,遵從父皇遺旨,守著大啟江山不敢有一絲懈怠,聽從母後遺訓,護著幼弟坐穩皇位不惜一身罵名。
可到頭來,只換得未婚夫和妹妹的背叛,親弟弟的捨身入局送她上路,忠君之臣枉死他鄉。
怎能不怨?怎能不恨?
若有來世,她定要負她之人如她一般痛苦,也要讓他們嚐嚐肝腸寸斷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