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殺!殺!」
「殿下,快走!」
「懷安軍誓死效忠殿下!」
雁留山谷內烏雲蔽月,前僕後踣的將士擋在容薑面前。
風雪之中萬箭齊發,如黑雲壓城之勢席捲千軍。
血染旌旗,戰馬齊喑,撕心裂肺的怒吼,響徹雁留山谷。
無數將士接連倒下,唯有那懷安軍旗屹立於屍山血海之中,在風雪中獵獵作響。
容薑手握青鋒跪在地上,淩亂的發絲貼著蒼白的臉,錚錚傲骨如長戟,折斷在這場殺戮之中。
陣前有人走出,月牙白色的錦袍繡著金龍,俊秀的眉眼尚顯稚嫩,亦不難看出與容薑有幾分相似,清冷的嗓音冷漠如刀。
「阿姐,別再掙扎了。」
容薑渾身一震,不可置信地抬眼,「容祁?竟然是你?」
大晟新皇,她的親弟弟,竟然設下這場殺局,欲置她於死地!
容祁回避著她的視線:「阿姐,要怪只能怪你太過心狠手辣。你毒害父皇,濫殺手足,天理難容。朕若不除了你,愧對天下臣民。」
容薑悽惶一笑,眼神陡然變得凶戾。
「怎麼?如今皇位坐穩了,想跟我玩過河拆橋,卸磨殺驢?別忘了,你的皇位都是我給你搶來的,早知如此,當初我就該直接掐死你,自己登基!」
容祁大駭,「鐘離大哥說得沒錯,你果然想奪走朕的皇位!」
容薑目光如刀,「你說誰?」
「殿下如今已經一無所有,又何須再做無謂的掙扎?」
容薑看著從容祁身後走出來的鐘離越,青色的衣衫隨風而動,俊雅的眉眼染了風雪,一如初見乾淨驚豔。
「我當容祁哪來的膽子跟我作對,原來是你在背後攛掇。」容薑咬牙,聲嘶力竭地質問,「可是容祁,你殺我便罷了!可你為何連效忠大晟的懷安軍也不放過?」
故作的從容被撕裂,壓抑的怒火與屈辱徹底爆發,容祁拔高了聲音怒喝:「他們效忠的是朕嗎?是你!五千懷安軍,明明大晟的精銳,是朕的士兵,可他們眼裏只有容薑長公主,幾時把我這個皇帝放在眼裏?」
「你配嗎?」容薑冷冰冰地睨著他。
容祁盛怒,鐘離越抬手搭在他肩上,聲線平靜道:「瀕死之際,殿下的嘴,亦是半分不饒人。」
容薑大笑,神色倨傲倡狂:「我乃大晟長公主,而你不過是一個卑賤的庶子,鐘離氏送給我暖床的工具。我抬舉你,封你為駙馬,你不感恩戴德,竟然還背叛主子。」
戾色在清透的眼眸中氾濫,鐘離越身姿秀拔,袖中的拳頭卻緊緊握著。
鐘離越沉聲道:「容薑,你以為你很厲害嗎?你罔顧人倫,殺父弑君,把持朝政,肆意妄為……朝野上下敢怒不敢言,又有幾人是真的尊你敬你!」
容薑面色生寒,「我何須那一群廢物的尊敬?」
鐘離越搖了搖頭,「殿下永遠都是這樣,在你眼裏,我們都是可有可無的廢物。可是現在,你卻要死在廢物的手裏。」
他挽弓搭箭,對準了容薑的心臟,面色平靜無波:「殿下領兵征戰北蠻,半途卻遭遇伏擊,不幸遇難,連同懷安軍,覆滅於雁留山內。這個結局,殿下可還滿意?」
容薑低低笑著,聲音陰冷嘶啞:「怪我同狼鬥得太久,竟也忘了,會咬人的狗不叫。」
「殿下且去吧,這天下江山,本該徹底屬於皇上。」
他鬆手,淒冷的山風拂過弓弦,隨著利箭穿透了容薑的心臟。
容薑踉蹌著向後,握不住青鋒劍,也留不住噴湧的血。
她猩紅的眼中燃燒著滔天的仇恨與憤怒,身軀倒入山崖,嘶啞的厲吼淹沒在風雪之中。
「鐘離越!容祈!黃泉之下,我等著你們……」
五年後,雁留山內。
陰暗幽冷的墓室內,容薑蹙著眉醒來,睜開便看見了一具枯骨。
殘舊的盔甲尚未腐爛,胸口還插著那一支帶毒的箭矢,寒風暑氣腐蝕了箭上的翠羽,也模糊了箭身上的刻字「鐘離」。
容薑微微一怔。
這是……她的屍體?
她不是死了嗎?為何……
耳畔的風聲夾雜著墓室洞口傳來的陣陣寒意,容薑冷冰冰地抬眼,垂首看著自己這副新身體,只覺得荒謬至極。
她竟然,又活了?
活在了另一副軀體中?!
容薑腦子一片空白,一段記憶瞬間傳入她的腦海。
如今她的身體雖然是男子裝扮,卻是貨真價實的女兒身——
原主竟然是西梁九公主,扶薑。
容薑默念著這個名字,再抬眸時,煙消霧散,風塵盡絕。
強忍著一身傷痛,她俯身拔掉了屍體上的箭羽。
突然間,一絲異樣從後方的暗道傳來,容薑眸光一寒,手持箭羽,纖弱的手腕極快地一轉,箭尖刺破黑暗,殺氣凜凜。
那人似乎也沒想到會被容薑發現,哪怕極快地躲閃,他的臉頰還是被擦出了一道血痕,同時脖頸也被人狠狠地掐住。
魏玄抬眼,便撞入了那雙冷冰冰的眸子,危險的氣息刺得他背脊僵直,渾身的血液幾乎凝滯。
容薑眯著眸盯他,掠過少年那張佈滿血污卻也不掩絕色的臉,目光凝在他破爛的衣裳遮不住的肩上烙印。
「奴隸?」
疑惑的語氣和令人憎惡的稱呼激怒了魏玄。
他如傷痕累累的狼崽子,拼盡全力也要掙一線生機,竟不顧自己小命還捏在容薑手裏,瘋狂地掙扎著。
力道之大,令身體虛弱的容薑稍一鬆手,同時尖銳的牙狠狠咬住她的手。
容薑猛地抽一口氣,眸光狠厲,左手反握住箭羽,捅入他的肩頭。
魏玄像是不知疼痛一樣,死死盯著她,不肯鬆口,那架勢,像是恨不得要將她咬下一塊肉。
他狠,容薑更狠。
沒入身軀的箭羽絞動著,不斷深入,溫熱的鮮血湧出,又被這場秋雨澆得涼透。
一道涼透的,還有魏玄的意識。
力道漸漸卸去,他不甘地倒下去,昏迷之前將容薑的臉深深地刻入眼中,仿佛準備死了也要把她拖入地獄。
容薑甩了甩鮮血淋漓的手,低聲咒罵:「真是瘋狗!」
她徑直拔了箭,沒管他身上鮮血噴湧的傷口,抬腳便欲離開,卻不慎踢到了一件硬物。
是半塊玉玦,玉料粗糙,圖案不明,但隱約可看得出來是張揚的火焰。
容薑眸光閃爍,垂眸凝視著魏玄的眼神,已然多了幾分深邃幽暗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