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十年

「竟敢戴面具來上學，明顯是在我們面前裝逼，好好收拾他！」

說話間，小胖子以及幾個夥伴就要衝我動手，我早已察覺情況不妙，已經有了準備。不等他們抓住我，我猛地把課桌一掀，向教室外狂奔而去。

直到上課鈴聲響了，我才敢回教室。沒想到就在我走向自己座位的時候，先前那個小胖子故意把腳伸到過道上，給我下了個絆，我沒注意，頓時摔了個狗吃屎。

全班同學轟然大笑。

上課的數學老師見我出洋相擾亂課堂秩序，不管三七二十一，罰我站到黑板邊上的角落裡。我才站了十分鐘不到，越想心裡越覺得委屈，忍不住哭了起來。這一下數學老師有些慌了，不敢再讓我罰站，連忙讓我回到自己座位。

下課後，我聽到班上女同學都取笑我是個愛哭鬼，沒志氣。小胖子和幾個小夥伴又想來摘我面具，我見機不對，一下子狂奔出教室，直奔班主任的辦公室而去。我把情況跟班主任說了，班主任領著我回到教室，走到小胖子面前，把小胖子狠狠訓斥一頓。並且當著全班同學宣佈，要是誰再敢欺負我，她一定嚴懲不饒。

有班主任老師做靠山，小胖子等人不敢欺負我了，但是每次他們見到我，就會不停嘲笑我，說我是醜八怪、魔鬼，見不得人。

剛開始的那段時間，我在學校裡四處被人嘲笑，被當做怪物，一度想要輟學。要知道當時我才剛上一年級，就想著輟學，這可把爸媽嚇壞了。爸媽趕緊讓姥姥給我做思想工作，這才又把我勸回了學校。

由於我是怪物，在學校裡一個朋友也沒有，每天上課放學，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至於我那三個哥哥，不幫著外人欺負我就好了。要他們帶著我一起去上學，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

那時候我以為自己要孤獨一個人上完小學了，直到上二年級的有一天。

那天我身上的零花錢在學校被人搶了，而且鄰村有幾個孩子說要在路上堵我，我一個人從河邊繞路回家，因為想著零花錢被搶走的事，很傷心，走路沒注意，腳下踩空掉進了河裡。我根本不會游泳，掉進河裡後立即被灌了幾口水，雙手拼命地向河岸抓著。

就在我失去意識的前一秒，隱約間我感覺自己的手被誰抓住了。等我醒來睜開眼的時候，我看到一張漂亮小女孩的臉，我一下認出了她，她是村裡最漂亮的女孩小琪。我早就認識她，但我好像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看到她了。

小琪看到我醒來，臉上露出了驚喜笑容。

我卻沒什麼心情和她說話，看著自己的書包、衣服褲子渾身濕透，想到自己被搶走的零花錢，我忍不住傷心地大哭起來。

「喂，你別哭了，」小琪輕輕拍了拍我的背，安慰道，隨即從書包裡拿出一個紅蘋果遞給我，道，「來，給你吃一個蘋果。」

看到紅蘋果，我想到了小狐狸，我記得當初小狐狸說我是個膽小鬼，根本不能保護她。想到自己現在動不動就哭哭啼啼的樣子，要是小狐狸知道了一定會很失望，我立即停止哭聲，擦乾了淚水。

「來，給你。」小琪拿蘋果碰了碰我的胳膊，示意我接過去。

我看到她一臉認真的樣子，是真心要送蘋果給我，頓時心裡一暖，猶豫一下後，接過了蘋果。見我接過蘋果，小琪漂亮的臉蛋露出了笑，明亮的眼睛凝視著我。

我正要吃蘋果，發現小琪凝視著我，連忙問：「小琪，你把蘋果給我了，那你呢？」

小琪笑著搖了搖頭說：「我不吃。」

我連忙要把蘋果還給她，小琪又推了過來。我們兩個就那樣推來推去，忽然小琪沒好氣地叫道：「好了好了，別推了，我有主意了。」

只見她把蘋果拿過去，用力掰成兩半，然後將稍大的那一半遞給我，說：「我們一人一半，現在你願意吃了吧。」

「嗯。」我點頭，隨後和她開心地吃起蘋果來。

自從那次以後，每天上學、放學我都和小琪一起走，再也不孤單了。不過我們只是在上學路上作伴，我從來沒去過小琪的教室或家裡，有幾次我都想去，但是小琪認真告誡我別去，不然我們朋友做不成了。聽她說得嚴重，我又很珍惜她這個朋友，後來我就再也沒有問她教室和家裡的事。

就這樣，小琪一起陪著我上完了小學，然後進入初中，又陪著我讀完了初一初二。初三那一年，我們村裡新搬來一戶人家。我聽說了新搬來這家有個和我差不多年紀的男孩子，已經轉學到我們初中了。我心裡很好奇，一直希望能夠在上學路上和他見一面，但是好長時間我都沒能見到他。

這一天，我因為不給班上幾個混混同學抄作業，被這幾個混混同學叫到男廁所後面。

「小逼崽子，讓你抄一下作業就要了你命是吧？」

「媽的，讀書行就了不起嗎？」

「好好收拾收拾他，讓他長長記性！」

就在那幾個混混同學要教訓我的時候，猛然一聲悶雷般的暴吼在後面響起道：「住手！」

幾個混混同學被嚇了一跳，連忙轉頭看去。

我看到一個面皮黝黑，身材壯實的少年龍行虎步地走上前來。

「媽的，想當出頭鳥是吧？」一個黃毛二話不說一拳打在那個壯實少年身上。

那個壯實少年一動不動，猛然大吼一聲，蒲扇大的手掌一巴掌將黃毛拍在地上。幾個混混同學一擁而上，卻被壯實少年一頓拳打腳踢，打得哭爹喊娘，落荒而逃。

我看得呆住了。

「你沒事吧。」壯實少年走到我前面，善意地問。

「沒事，」我連忙搖頭，隨即說，「謝謝你。」

「不客氣，我認識你的，你是村裡吳家的對不對。」壯實少年笑著說，露出一口白牙。

我和他交談之下，才知道這個壯實少年正是之前搬來我們村的那戶人家的孩子，名字叫虎子，倒是人如其名，長得虎頭虎腦。虎子說早就認識我了，只是沒機會和我相識。

我和虎子簡直一見如故，一下子就成為了朋友。我讓他放學之後在校門口等著我，我們一起回去，他笑著點頭答應了。

放學後，我第一個來到校門口，等著虎子和小琪。不一會兒，虎子笑著走了出來，拍了拍我的肩膀說：「走吧，我們一起回去。」

我說：「虎子，等一等，小琪還沒出來。」

「小琪？」虎子聽得臉色微微一變，問我道，「吳乞，你說的小琪，是不是原來住在你們村裡那個薛家的小琪？」

「嗯，她的名字就叫薛琪呢。」我不置可否。

「什麼？」虎子像是大吃一驚，神色大變，難以置信地看著我，緊張地問，「吳乞，你說你是要等薛琪出來一起回家？」

「是啊。」我肯定地說。

「怎麼可能？」虎子一把緊緊抓住我肩膀。

「喂，虎子，你怎麼了？」我不解地說。

虎子好像不知道該怎麼說，徑直把我拉到校門旁邊的一個角落，努力平復一下心情後，盯著我，一句一句說：「聽著，吳乞，據我所知，薛琪她已經死了好幾年了。」

「什麼？」我吃驚得叫了出來，霎時間腦袋一片空白。

虎子看著我，認真說道：「你以為我為什麼知道嗎，因為我們家現在住的，就是薛家的房子。這些事情，都是我爸媽和薛家商量買房的時候，從他們口中得知的。我聽我爸媽說，正是因為薛琪死了，薛琪的父母才打算搬離村子的。」

我感覺自己的腦袋一下子亂了，半晌回不過神來。

這麼多年來，每天上學、放學，薛琪都陪著我。直到今天早上，她還陪著我呢，現在虎子說她已經死去好多年了？那這七八年來，一直陪著我的那個薛琪又是誰？

我隨著虎子去他家看了一下，發現他們家的確住的是薛家的房子。我之所以一直不知道，是因為我基本上每天放學回到家後，姥姥就不准我外出了。我猛然想起好幾年前，我曾經想要去小琪的教室和家裡看看，卻被小琪拒絕了。當時我並沒在意，現在想來……

回到家後，我立即向姥姥問起小琪的事。

姥姥奇怪地看了我一眼道：「乞兒，你怎麼問起這個了？」

「姥姥，小琪到底有沒有死？」我直接問。

姥姥愕然地看著我，道：「你為什麼問這個？」

「姥姥快告訴我。」我急得叫道。

姥姥雖然覺得我很奇怪，但歎息一聲後，還是如實說了出來，道：「小琪已經死了好多年了，那個可愛的孩子，想想真是可惜啊。」

我渾身如遭雷擊，頓時呆住了。

「乞兒，怎麼了？你沒事吧。」姥姥見我神情不對，擔憂地問。

我靜靜搖了搖頭，什麼也沒說，徑直回到祠堂。坐在祠堂裡，我心裡感到一種莫名的恐懼，一句話也說不出。那個晚上，躺在棺材裡，我怎麼也睡不著。

第二天，我一大早就到和小琪平時約定的地方去等著，等到快上課的時候，小琪也沒有來。那天是我上學第一次遲到，後來放學，我又在校門口等，失魂落魄的，但是等到學校學生走完，我還是沒等到小琪。

「吳乞，走吧，回去吧。」虎子拍了拍我的肩膀說。

我黯然地點了點頭。

後來，直到初三畢業，我再也沒有見到小琪。那段時間，上學放學虎子一直陪著我，有他罩著，在學校裡也沒人敢欺負我了。

初中畢業後，虎子沒考上高中，跟著老爸去城裡工地上打工去了。我成績優異，讀了一個重點高中。但是剛讀了一年，我便毅然輟學了，一方面我自己沒有心思再上學，另一方面則是姥姥的意思。

因為之前和姥爺的十年之約已到，我得去姥爺的墳前拜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