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筆樟的聽說 長長的歲月3

在偌大的楓葉公園裡，或許就只剩下一個大傻瓜和一個小傻瓜躲在小木屋裡，躲避說謊的人類，他們，一個在莫名的哭泣，另一個面無表情。這場大雪似乎把這個小屋遺忘了，或者說這個城市把我們遺忘了，沒有人在意一個悲傷的男人和單純的女孩。

囡囡的發香剝落了我的記憶，記憶裡有一股相同的發香一直陪伴著我，陪著我從豆蔻年華一直走到墮落年華。我靜靜的閉上眼，囡囡緊緊抱著我。

我可以清晰的回憶起，羽芯從黑壓壓的人群中走來，摸摸我很久沒有洗頭的腦袋，牽著我回家。羽芯帶著我來到一個漆黑的小屋子裡，點上一盞燈，然後我才看見她的臉龐，這久違的容顏。羽芯說，不要去奢望這個世界上會有人憐憫你，沒有人會給你饅頭，也沒有人會給你麵包，世界既然把你遺忘了，就說明你不屬於這個世界，你只屬於你自己。說完，給了我一個饅頭。她說，以後要自己養活自己，我看著羽芯堅強的表情，我沒有流淚。

我啃了一口饅頭，羽芯在看著我，我將啃過的饅頭遞給羽芯，羽芯笑了笑，接過饅頭咬了一小口，又遞給我。

我很慚愧第一口咬得太多了，我咬了一小口，然後遞給羽芯，羽芯又一小口，遞給我。我記不清我們遞了幾次，吃完了家裡僅有的一個饅頭。我們兩個人在一個小屋子裡度過了第一個夜晚，清晨醒來的時候，我在屋子裡找了幾張白紙，家裡沒有畫筆，我找了一隻被人丟棄的鉛筆頭。羽芯問我要幹什麼，我說你說過的，要自己養活自己，以後我還要養活你。羽芯低頭笑了笑，沒有言語。那天，我賣出去一張素描畫，五塊錢。

羽芯說她第一次見過畫畫也能賣錢的。那一年我們十歲。在我的記憶裡刻骨銘心的成為了烙痕。

記憶就像窗外的雪花一點一點的變得清晰，囡囡趴在我胸膛已經沒有動靜了，我低頭看看她，眼淚鼻涕一大把沾在我肩膀上，睡著了。背著囡囡回家的路上，雪下得認真了起來，我怕囡囡被雪覆蓋了，我用外衣蓋住囡囡。

回到家的時候，外衣的上面鋪滿了雪，這個白色的世界很安靜很安靜，似乎連囡囡流口水的聲音都這麼清晰，我倒了一杯熱水，水落在杯子裡的聲音在這個空蕩的房間裡回蕩，聲音比囡囡流口水的聲音還清晰。囡囡醒來的第一句話就是，對不起，我把你的衣服弄濕了。我拿回去給你洗。

我說，不要緊，我自己會洗的。

囡囡說，不行的，是我弄濕的，我要給你洗。

我說，不行的，你拿走了我就沒有衣服穿了。濕了一點沒關係，我把它吹幹就好了。

囡囡看看窗外，雪停了。這是春季少見的一場雪，也是筆樟最後的一場雪了。囡囡很多年沒有看過下雪了，今天真是老天爺開恩讓她又看見雪了。暮色下的囡囡像極了童話裡的公主。淡橙色的斜陽恰好從窗戶外穿進來，囡囡站在窗邊，被夕陽染上一道悲涼的輪廓。我告訴囡囡，她站在窗邊很漂亮。囡囡迅速掏出她的蘋果手機讓我拍張照。囡囡看著定格在螢幕上的自己，驕傲的沖我笑笑。

笑聲跌落在筆樟燈火明滅的街道裡。我順著街道望去，看見漫妮坐上一輛豪華的轎車，我努力的想看清這輛車的車牌號，但是相隔的距離太遠了，我用的是一雙人類平凡的眼睛，看不見。

囡囡問我是不是在看那輛車。我點點頭，囡囡說，你也喜歡那種車嗎？如果你喜歡的話，我可以帶你去坐的。

我搖搖頭看著囡囡說，那不是計程車，不是你想坐人家就給你坐的。

囡囡說，其實那輛車……

我打斷了囡囡的話，我送你回去吧。免得你家人擔心，現在這麼晚了。

囡囡說，我不要緊的，我打車回去就好了。這麼冷，我怕你出去凍壞了。我撩起衣袖，顯示了一下自己的股二頭肌，說，我這種身體可能凍壞嗎？你回去吧。囡囡齜牙咧嘴的笑了。

囡囡問道，你要想的問題想好了沒有？

我說，一時還想不清楚。

囡囡問，如果你沒有想通就真的不來找我嗎？

我點點頭，恩。

囡囡說，我替你想吧，想好了我就告訴你，然後你就來找我。

我點點頭，說，好吧。

我從衣櫃裡拿出那本空白的筆記本，說，你想好了就寫在上面吧。寫詳細一點。

囡囡認真的點點頭。最終她還是打車回去了，外面冷風刺骨，囡囡說我的手套戴著很暖和。我告訴她這是我媽媽留給我的，這也是她留給我僅有的一件物品了。囡囡坐在車裡讓說要跟我說句悄悄話，我低頭過去，她在我臉上狠狠的親的一口。回去的路上我使勁的抹自己的那邊臉，因為擔心囡囡塗了口紅。回到家一照鏡子，發現囡囡並不沒有塗口紅，但是我臉上還是留下了一個明顯的嘴接觸過的痕跡，都怪囡囡太用力吸了。

我本來打算去找漫妮的，但是這個模樣不好去見漫妮。我想了一個良策，就是在另一邊臉上也弄一個形狀類似的痕跡。但是我發現自己是無法吻到自己的臉的。我來到候車站，見這裡只有一個男人在這裡等車。我上前去跟他商量，我說，哥們，我能跟你商量個事嗎？

他微笑著說，可以啊。什麼事？

我說，我給你十塊錢作為報酬，你能親我右邊的臉一下嗎？用力一點。

這位個哥們臉色大變，大變得像大便，一巴掌打在我的右邊臉上，丟下一句，變態！揚長而去。

我感覺到車站很寒冷，冷冷清清的，車還沒有來。公車總是姍姍趕來的，因為它是公車，不是私交車，公交就是大家都可以交，只要你給錢，就像妓女，私交就是只能被指定的人交，就像二奶。往往那些公共的東西可靠性都要大打折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