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春逝 第七章 色中餓鬼

駐邊軍營大帳之內。

「你輕點啊，嘶！」那日在萬花樓與如意喝酒的陳將軍趴在床上，吃痛地對著正在給自己敷藥的副官嚷道。他雖長年征戰，早已是皮糙肉厚，但那三十軍棍仍然夠他受的了。

「進哥，我已經夠輕的了，你要是還嫌，我只能叫如意姑娘來了。」副官一臉委屈。

「你還嫌我屁股上的杠不夠紅是吧？居然還要叫如意來！」軍營中不得召妓，這是陳進他自己定的規矩。

「這李貴也真是夠害人的，自己膽大包天去私占官婢不說，居然讓梁王殿下撞個正著。這管理官婢的政令就是殿下定的，他這麼大庭廣眾之下被人揭穿，又是我們營裡的人，這不是當眾打殿下耳光嘛，累得進哥你也順帶著受罰。」副官一邊上藥，一邊憤憤地說。

不過隨即又滿臉不平地道：「進哥，你說梁王殿下定這麼個清明的政令，我們營裡所有的將士都是不能從這些官婢身上揩油的了，可卻實在便宜了一些其他人。」

「誰啊？」陳進好奇地回頭問道。

「進哥，你不知道啊？」副官眼中掠過一絲詫異，因為在他腦海中，每日所思所想的無非就是美酒佳餚，男盜女（娼），自然這些小道消息都逃不過他的耳朵，「就是那管官婢的吳有德啊！那人是個色中餓鬼。從上兩個月開始，朝廷不就陸陸續續地往涯州送官婢嗎？他成日介的去看那些官婢，但凡稍有姿色的，來一個占一個，統統都不放過。

那些妞兒有些是自己願意跟了他的，有些開始不從，他就讓那薛婆子變著法兒的整她們。那些年輕漂亮的官婢以前要麼是小姐，要麼是大戶人家家裡的大丫環，哪兒受得了遭那份罪，一個個全降了。我們軍營這邊就只有那三五個吳有德送過來的又老又醜的婆娘，可那老（色）鬼三五天就能換一個年輕漂亮的！憑什麼呀他！！」

副官越說越起勁，乾脆趴到陳進跟前：「就前兩個月，有個叫翠果的，來營裡送過衣服，那長得柳眉杏眼的，別提多好看了，還跟我拋媚眼來著呢。我本來想讓你幫我把她要過來的，可看你當時忙著朝廷上的事就沒敢開口，想等你忙過了這陣子再說。可誰料想，才三五天功夫，那吳有德就把翠果給占了。

那吳有德名字叫「有德」，可他娘的偏偏就沒有德，娶了四房老婆，卻連個一男半女都沒有。可誰知道這翠果竟像得了神似的，居然一下子就有了，吳有德一高興，就準備把翠果收了做五房。

他那四個潑婦老婆一聽，哪兒容得下翠果生孩子跟自己分家產啊？結果四個老娘們兒一起沖到官婢營去，抓著翠果就給她灌墮胎藥。唉呀，那也不知道是什麼虎狼藥，非但孩子掉了，翠果也一命嗚呼了。」副官說罷，好像一副很惋惜的樣子。

「哎，我說你小子怎麼說起事來，比那林一平還繪聲繪色啊！明日我把你們兩個換一下。」陳進笑著敲了副官一個爆頭栗子。

「不，不，不……」副官聽罷，立即頭搖得跟個撥浪鼓似的。

林一平是軍中的文職，父親是戲班子的班主，因為戲子地位低下，便咬著牙，供林一平讀了書。戲班班主的兒子，自然懂很多戲文。

軍中生活實在無聊，陳進便讓林一平在軍中擔文職，主要就是編戲供大家解悶。他一個文職，自然不如他那個副官有油水。和林一平換，他是斷斷不肯的：「我沒他那本事，編不出好戲來。我那些都是聽來的。」

陳進冷冷地推了推副官的腦袋：「你小子，成日裡的想著姑娘，半點正經事不做。我叫你寫的軍簿日誌，寫了沒？」

副官搖搖頭想馬上抽身去寫，他可不想挨駡。剛起身，正巧聽得外面有人高喊：「阿七，你的信。」副官朝陳進諂媚一笑，「進哥，你先歇著，我出去拿信了。晚上定然寫好日誌給你看啊。」阿七說罷，屁顛屁顛地出了營帳。

陳進無奈地搖搖頭，揮手示意阿七出去。軍帳內複又恢復了平靜。

他下顎擱在枕頭上，想著方才阿七和自己說的吳有德的事體，不禁想到了那個掌摑自己的「她」來。他的嘴角漾出了一絲冷笑，似是在說：看來都不用我來收拾你，你也有的受了，活該！小賤人！

薛婆子小屋內。

「姑姑可喜歡這個香囊？」霜兒手裡提著一個做工精巧的香囊，但是上面的花樣還沒完全繡完。

「喜歡，喜歡。」薛婆子從未見過如此精緻的香囊，心中著實歡喜得緊。

「若再配上一個纓絡，那就更好看了。」霜兒又暗示薛婆子。

「行，行，行。你們就去做吧。你們的手藝我信得過。」薛婆子對繪秋的手藝似乎極為喜歡，這些天，每日只給她們幾件衣服，讓她們換著地方洗，別被其他官婢看到，傳到吳有德耳朵裡去。

薛婆子因為翠果丟命的事，其實心裡也早有不安，日日做惡夢。再加上被罰了以後，更是對幫吳有德做（淫）媒這檔子事心生厭惡，她也想拖得一天是一天。

其實霜兒通過這幾日與薛婆子的相處，也覺得她其實並不是什麼大奸大惡之人，只是因為吳有德操控著她的衣食糧餉，不得已幫著吳有德幹壞事。她瞅准了薛婆子的心事，極力討好，讓她幫自己擋關。可怎奈，她早就刻在吳有德的腦海之中，根本揮之不去，無處可逃。

五日很快便過去了。

「什麼！？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紅！？」吳有德氣得額上青筋暴起，指著薛婆子憤憤地道，「我說你是不是和這個小妞串通起來騙我啊？」

「啊呀，我哪敢騙你啊？」薛婆子一臉陪笑道。其實霜兒信期剛剛結束，這次的確是她和薛婆子串通起來騙得吳有德。

「我不信！她在哪兒？你帶我去！」吳有德氣勢洶洶地一把拉住薛婆子衣袖就想拽她出門。

「你要硬來，倒楣的可是你啊！」薛婆子略帶威嚇地說。

霜兒知道代國人敬鬼神，邊陲小鎮的人就更為忌諱這些。薛婆子也曾與她說過，這吳有德家裡有生意，頗為迷信。霜兒思忖著做生意的人最忌諱倒楣事了，便想了這麼個藉口來搪塞。

吳有德看了看薛婆子，也一時沒了轍，只得氣急敗壞地撇了撇嘴：「算了，算了，那她同意了沒？」

「她也沒明說，我怎麼知道。」

「你今日就去問她，讓她把話挑明瞭，看看她到底什麼意思，我明日再來。」說完，吳有德便拂袖而去。

皎月東升。薛婆子點亮了屋內的燭火，招呼霜兒坐下。

「霜兒，我問你個事兒。你想不想跟那吳有德？」薛婆子沒有急著去洗玫瑰花露，而是開門見山地與霜兒挑明瞭吳有德的意思。她最好霜兒肯，這樣也省得自己再去做壞事。可霜兒堅定地搖了搖頭。

「他不會放過你的，這裡有好些姑娘開始也像你一樣不從，但是沒過三五天就扛不住了。他已經給我放了狠話，你也知道，我難做啊。我日後怕是保不了你了，你好自為知吧。不過我還是要勸你一句，你逃不掉的。他整起人來比閻王都狠，你若是早跟了他，也可以少吃些苦，他對那些跟過他的女人倒是各個都不虧待，一個個都派去幹輕巧活了。你看那紅菱，前些天就被調到米鋪去了不是？你難不成想在這裡洗一輩子衣服啊？」

「姑姑不用再勸了，我寧可洗一輩子衣服。」霜兒面上雖雲淡風輕，可眼裡卻滿是堅毅。

「哎，那你這幾日自己多存些糧食吧。」薛婆子也曉得霜兒斷斷不肯，便也不再勸說，兀自用玫瑰花露洗起臉來。

一輪明月掛在了深藍的天空，顯得清冷孤絕。

霜兒望著紅菱昔日睡覺的地方，輾轉難眠：難道一個人的自尊就是如此的輕賤嗎？難道為了五斗米就真的可以出賣一切嗎？

思到此處，她深深地歎了一口氣，眼裡露出及其剛勁的光芒：吳有德你儘管使出你渾身卑鄙下流的手段來，我柳傲霜決不妥協，絕不！你若是有膽，咱們就拼個你死我活！霜兒心裡暗暗給自己鼓勁，但她也不知道等待她的究竟是怎樣的命運。

小溪邊，柳樹成蔭，彩蝶翩飛。

這春天的美景本是霜兒的最愛，可她此刻根本無心欣賞，只是坐在一塊大石頭上，垂著頭，心不在焉地打著纓絡。她一心在想昨晚薛婆子對她所說的話。她今天早上特意去田邊走了走，看看有什麼可以挖的番薯野菜之類的東西，吳有德對付自己的第一招，肯定就是克扣糧食。

「還是我來打吧。」繪秋看著那打得亂七八糟的纓絡，知道霜兒定是在想事情。霜兒一看自己的纓絡被打成那個鬼樣子，拿起針便準備把那些打壞的挑開重打。薛婆子雖保不了自己了，但總還是不能得罪的。

此時的她心煩意亂，完全沒注意到身後那豺狼般貪婪的目光：「小手兒在弄什麼呢？那麼好看？」吳有德從後面環抱住霜兒，兩隻魔爪緊緊抓住她的柔荑。霜兒驚得大叫一聲，猛地掙脫了吳有德懷抱，從石頭上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