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了,當少女掙扎著睜開眼睛,印入眼簾的是一個兩鬢染霜的清瘦老者,飽經風霜的臉上,一雙眼睛呈現出滄桑與疲憊,他手中拿著一個花灑向她走來。
「大爺,您?是誰?我……我在哪裡?」
老人好似沒有聽到她說的話,花灑中的清泉澆了下來。
「喂!你能聽到我說話嗎?」少女大聲的向著老人喊著。
「蘭花啊蘭花!你說……這個時代……是我輩的悲哀嗎?……」
不管少女如何喊叫,老人總是無動於衷,澆完水後,他放下手中花灑默默的走到了一張小幾前,幾上放著一架古香古色的古箏。
窗外,月色如皎,光從窗中射入簡陋的屋中,清幽的琴聲響起,少女呆呆的望著老人的背影。
她已經喊累了,這時,她才意識到,
她,是一株蘭花。
常聽人說,人會轉世投胎,好似在她殘存的記憶裡,她覺得上輩子,她一定會對這種說法嗤之以鼻。
「隨遇而安吧」少女自己安慰自己。
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老者總會對她訴說自己的心情,就像對一位老友或是一位親人那樣。蘭花很感動,雖然她不能說話,但是她像一位沉默的聽眾,知道了老者的過往,明白了老者的痛苦與雄心。就這樣,一過就是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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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啟明!出來!你這個走資派!……」
「今天繼續開群眾大會!批判反黨反人民的‘地富反右壞’分子……」
「打倒王啟明!……」
每天,天光微亮的時候,一群「紅」小兵又闖入老人家中,為首的一個,把一個碩大的牌子掛在他的脖子上,一頂高高的圓錐帽扣到老人的頭上。
「走!你個壞分子!把頭低下!……」
老人被人強行拖出了家門,滿臉凶相,右臉處有一道刀疤的年輕人強硬的將老者的頭往下按著,「你這個隱藏在人民中的壞分子,把頭抬那麼高幹什麼!媽的!死不悔改!」
「啪!」的一聲,青年一巴掌打在了老人的臉上。
老者的嘴角流出了一縷鮮血,但是倔強的老者又將頭高高的昂起,狠狠地盯著青年,這一眼中,充滿了憤怒、威嚴、無奈與憐憫。
小青年被老者的眼神嚇的一哆嗦,不禁往後倒退了一步。
「你……你想幹嘛?想……想造反嗎?」
「哼!……走吧!」老者搖了搖頭,微歎了口氣,邁步昂首走出了大門。
「老傢伙!別得意!等我找到你的把柄有你好看!」尷尬的青年恨恨的在背後小聲的嘀咕了一句,滿臉的陰厲之色。
這樣的日子一天天的磨礪著蘭花與老者。只有當夜深的時候,老人才會小心的從床下的地板中拿出藏好的古琴。
伴著蘭花的幽香和皎潔的月,老者輕撫琴弦之上,時而勾、托、抹、劈、挑,時而打、撮、剔、搖、掃。琴聲有時清泉流淌,有時又似金戈鐵馬。
每到這時,老者像變了一個人,全身的投入到了琴中,忘記了一切憂愁。
蘭花在這個時候會被琴聲吸引,她全神貫注的注視著老者每一個動作。仿佛要把老人每一個動作都刻進自己的靈魂裡。
正在這時,「砰!」的一聲,門被一群人撞開了。
「王啟明!……老傢伙!嘿嘿……聽群眾舉報,說你死不悔改,每天晚上偷偷的不幹好事。彈的什麼靡靡之音!說……是不是還在掛念臺灣的流匪啊!」
「嘿嘿……今天被我抓到了還有什麼話說……」一個面目陰狠的青年得意的說道,就是上次打人的那個年輕人。
「隊長!對這個老傢伙廢話什麼?……好好教訓教訓他……」身旁一個留著鍋蓋頭,身材矮小的傢伙諂媚的說道。
「看來老傢伙過的太舒坦了!去!把他拉到‘牛棚’去住。把他的破琴砸了!」說完一揮手,從他身後沖出三個膀大腰圓的手下。
「誰敢!……」老人緊緊抱住自己的琴,怒視著沖過來的幾個人。
沖上來的三個人不由分說伸手抓向古琴,老人拼命的和三人扭打起來。但是最後被兩人扭住了胳膊,琴也被送到了頭領的手中。
「嘿嘿……老東西!這就是你的琴!」然後狠狠的將琴砸在了地上。
琴從中間斷裂了。
不停掙扎的老人一下像被抽去靈魂一般,無力的垂下了頭
「你們……你們……怎麼能這樣……」老人悲哀的望向自己的‘珍寶’,口中喃喃說道
刀疤青年冷笑著走到老人身邊「老頭,今兒讓你這老小子知道老子的厲害!」
「畜生!」
「呸」老人抬頭,一口痰正好吐到了刀疤臉的嘴裡。
「啊呸!啊呸!……媽的!呸!……給老子往死裡打這個壞分子。呸!……」刀疤臉被徹底激怒了,氣急敗壞一腳踹在了老人的胸口。
早被折磨已久,心力憔悴的老人一口血吐了出來,臉色變的蒼白一片。
旁邊兩個幫兇嚇的鬆開了老人,老者無力的撲倒在冰冷的地面上,手指在地面用力的劃動了幾下,不久,身體便再也不動了。
「隊……隊長……老……老傢伙不動了,不……不會死了吧?你……你殺人了?」
刀疤臉臉色一變「放屁!誰……誰說我殺人了!這是這個壞分子自己摔死的」
「就算我踢了他一腳,你……你們不也幫我了嗎?……我要是殺人犯,你們就是幫兇……要……要抓老子……媽的你們誰也跑不了……」
他手下的四個人沉默了。
「那!……隊……隊……隊長那咱咋辦?」
「走啊!媽的!真晦氣!老東西自己摔了一跤,死了!……死了好啊!給人民除害了……媽的!晦氣真晦氣……對!他是自己摔死的……」
刀疤臉仿佛找到了「充足」的理由,語氣又變的兇狠起來
「他是自己摔死的!知道了嗎?」
「明……明白了……」一群人灰溜溜的逃之夭夭,只剩老人孤零零的倒在地上。
「王爺爺!王爺爺!您快起來啊!快起來啊!……嗚嗚嗚……快起來啊!」少女拼命的呼喊著,淚止不住的流出,但,地上的老人毫無聲息。
「啊!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啊!……啊……」
三天后,老人的遺體被人抬走,人們發現,屋中桌上的一株蘭花,凋謝枯萎了。
天空,又出現了那只如豎目一般的漆黑漩渦,冰冷,無情……粉碎,吞噬了一個又一個彩色的光點。
「真疼啊……疼……像刀割,又像火燒……」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不甘心!不甘心啊!看著歹徒為惡,我卻無能為力!我要身體!……如果……如果有來生!……我要……做男人!」
心碎了,何時夢該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