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八 日本忍者

「這是我的內人,燒得一手好菜,大酒樓也未必有她這樣的手藝。今天晚上我就和大哥您一醉方休。」

王小么介紹錢蓉蓉的時候,路荷兩眼直發呆,張可鑫趕緊拉拉路荷的手,路荷才醒過來。

錢蓉蓉越發漂亮了,但在王小么面前是低眉順目的,全沒有和路荷在一起時的刁蠻任性勁,也沒有了那份天真和活潑,就象一隻歡蹦亂跳的小鹿,變成了一隻溫順的家貓。也不知道該為她感到高興還是悲哀?

錢蓉蓉的手藝的確不錯,遠遠超過「稻花香」酒樓裡的師父,怪不得這小子不願在外面吃。如果錢蓉蓉是路荷的妻子,路荷可能連大門都不願出了。

張可鑫似乎猜到路荷的心思,白了路荷一眼,對王小么笑道:「王大哥,你知道嗎,戲裡面為什麼太監會說‘有事早奏,無事退朝’嗎?」

「為什麼?」

「因為皇上有三千個象嫂子一樣的好老婆啊。」

王小么聽了哈哈大笑。路荷心想:這丫頭真是人小鬼大。

路荷們三人吃著菜,喝著酒,錢蓉蓉卻沒有上桌,不停地在廚房忙著。

路荷看不過去,道:「王捕頭……」

王小么打斷了路荷的話,「大哥,你再叫王捕頭,小弟可要生氣了,你是小弟的救命恩人,可算是再生父母,叫你大哥已是高攀。莫非大哥瞧不起小弟,不願和小弟義結金蘭?」

「哪裡,哪裡。」路荷道。

「既然如此,來來來。」王小么離開桌子,抓住路荷的手腕往外拉。

不得已,只得隨他更衣焚香,鄭重其事行起結拜大禮來。

王小么道:「我王小么鄭重宣誓,今日和大哥義結金蘭,永不背叛,否則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路荷道:「我路小龍鄭重宣誓,今日和賢弟義結金蘭,永不背叛。否則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天打雷劈不關路荷的事,因為路荷是路荷,不是路小龍。

重回酒桌,路荷又道:「賢弟,是不是讓弟妹一塊來吃啊?」

「婦道人家,哪有資格和咱們兄弟同桌共飲,來來來,喝酒,別管她。」王小么舉杯勸酒。

張可鑫生氣了,「王大哥,看來我也不應該坐在這裡囉。」

王小么大笑,「你是客人,怎麼會一樣,況且你還算不上婦道人家呢。」

張可鑫道:「那我將來長大了,嫁人了,不就成婦道人家了?」

王小么不好回答,叉開話題,笑道:「你就想嫁人了?想嫁個什麼樣的,我給你找。」

張可鑫大概還不知道嫁人是怎麼回事,一點也不難為情,大大方方地道:「當然是嫁給路荷路哥哥了。」

路荷大吃一驚,哭笑不得,「你,你這個小丫頭,知道什麼是嫁人,什麼是結婚啊?」

張可鑫眨著眼睛道:「知道啊,我以前老玩做新娘遊戲,哪能不知道!就是和另外一個人一起過日子,男的掙錢,女的在家洗衣做飯帶孩子啊。」

「再胡說,你就別跟著我了!」路荷裝著生氣的樣子,不過路荷確實也是快要生氣了。

「路哥哥,我不說就是了,你不是發過誓的嗎,不會離開我的嗎?」張可鑫眼淚滾了出來。

王小么趕緊打圓場,笑道:「小姑娘別難過,路哥哥是和你開玩笑。他哪捨得離開你,你又聰明又懂事,路兄,是不是?」

路荷勉強笑了笑,「是啊,嚇唬你的。」

「原來結婚不好,路哥哥不喜歡,我以後長大了,不結婚就是了。」張可鑫道。

小孩子有時候真捉摸不透,你說她懂事吧,她又不懂事;你說她不懂事吧,她說起來還頭頭是道,好象啥都懂。哎!

酒過三巡,路荷問:「聽口音,賢弟不是本地人吧?」

王小么道:「不敢瞞大哥,小弟原是山東青島人,因自糼酷愛武術,十六歲時就獨自闖蕩江湖,四處拜師學藝。」

「賢弟的口音有點象茅山腔。」

廣信府自古屬於吳地,這裡有個特點,那就是「十裡不同風,五裡不同音」。比如上饒和永豐,雖然緊挨在一塊,但這兩個地方的人裡面,就有許多聽不懂對方講話的。

王小么道:「我曾在宋村,拜在一位高人門下學過武功。」

路荷道:「哦,原來如此。」

錢蓉蓉這時正好端菜上來,笑道:「我才是真正的宋村人。」

有人說茅山腔不好聽,「泥裡鴨裡」的,象狗打架。但從錢蓉蓉口中說出,路荷耳朵聽來,卻是無比的悅耳。有「餘音繞梁,三日不絕」,甚至是「三月不知肉味」的效果。

「看賢弟的身手,那位師父的武功應該很高吧,要不,給我引見引見?」

王小么歎了口氣:「唉,說來慚愧。只怪我一時疏忽,沒有照應到他老人家,以至他被奸人所害!」

「誰這麼大膽?」路荷假裝很吃驚的樣子。

「不說也罷,」王小么道,「來來來,我們喝酒。」

路荷知道這小子做賊心虛,不敢說是路荷,但路荷還是要問。

「莫非有難言之隱?」

「同門之中的事,不便多言。」

「這麼說,是你同門師兄弟幹的羅?」

「尚未查實。」

這小子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嘴巴紮得很緊,比得上凍餓了三天的乞丐腰上紮的草繩。

路荷不好再問,再問就要吃包子漏糖了。

又喝了一會酒,路荷借酒裝瘋道:「賢弟,還是你有福氣,娶了這麼貌美如花、賢慧能幹的妻子。大哥癡長了你幾歲,卻是無家無室,心裡難受啊。」

王小么笑道:「大丈夫何患無妻?功名事業才是男人的目標,榮華富貴了,什麼樣的女人找不到?捨本逐末,去追求女人,那是傻子才做的事,大哥真會說笑話。」

這倒不假。只見過女人非英雄非才子非富豪非壞人非惡人不嫁的,沒見過有哪個女人會哭著喊著,尋死覓活地非嫁給乞丐的。

但路荷在遇到任天宇前,似乎就是個捨本逐末的癡情傻子。只要衣食無憂,能快快樂樂地和心愛的人生活在一起,他也就夠了。

然而捫心自問,要衣食無憂,有那麼容易嗎?那「鋤禾日當午」的農夫,那「為人作嫁衣裳」的女工,那哭訴「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的蠶農,終日勞苦,還換不來一日三餐。柴米油鹽醬醋茶,樣樣都缺,牛衣對泣、父饑子號的時候,還能夠有心思去風花雪月、談情說愛,那可能不是瘋子就是傻子。當然,莊子例外。(路荷至今不敢肯定,這老先生是不是人。因為連他自己也沒搞明白,到底是他做夢變成了蝴蝶,還是蝴蝶做夢變成了他。)

秋蟲呢喃,夜涼如水;微雲飛度,月冷如霜。

路荷輾轉反側,不能入眠。

住在自己所癡愛的人的家裡,躺在所憎恨的人的床上,除了看天看地,聽蟲觀月,思前想後,哪還能睡得著?

張可鑫卻是呼呼大睡,畢竟這幾個月來,她還是第一次見著了床。

看著她香甜可愛的睡姿,路荷又不禁為她苦難的遭遇心生唏噓。

「賢弟,你該休息了。」任天宇的意識不請自到。

「任兄,你們神仙有沒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等事?」

「有啊。」任天宇想起那篇倒楣作文,他寫那作文的目的就是為了吸引班上的語文課代表,一位很有古典韻味的水鄉小美女。任天宇結合中國古典神話、希臘神話和後世的一些淒美愛情故事,天馬行空地創造出幾個有關神仙的愛情故事來。

路荷聽得是如癡如醉,突然想起一個很嚴重的問題來,「慢著!」

「怎麼了?」

「你們神仙也有七情六欲,那,那以後我結婚成家了,你,你……」

「你怎麼可以把我們神仙想得那麼齷齪!有七情六欲、犯了色戒的神仙畢竟是少數,而且也受到了嚴厲的懲處。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阿彌陀佛。可不能一竹篙打翻一船人呢。」

路荷猶自不放心,忽然聽到房頂上傳來很細微的瓦片響聲,路荷立刻變成草原上的兔子,警覺地豎起耳朵,仔細一聽,這不象貓走路的聲音!

路荷趕緊道:「任兄,外面有情況,你的法寶研究的怎麼樣了?」

「還沒有什麼進展。」

「那你接著研究,我出去看看。」

路荷又看了看熟睡的張可鑫後,運起輕功,悄無聲息地溜出門外,來到院中,四下細細地觀察,發現東邊的一間小屋子裡透出極微弱的一點光來。

路荷小心翼翼地走過去,把耳朵貼在門上。屋子傳來一個人的聲音,語速很快。由於從小接受錢申的訓練,所以路荷有一雙狼一樣的耳朵,聽得是字字清晰,卻一句也沒有聽懂。

想路荷隨同錢申闖蕩江湖多年,南腔北調都知道不少(所以連王小么也聽不出路荷的口音),但屋裡的這種鳥語路荷卻從來沒有聽過。

路荷又透過門縫去看。微弱的燈光下,兩個身影在竊竊私語。

說了一陣後,其中一個人拿起桌上的什麼東西放在油燈上點燃,火光一沖,路荷頓時看見了那兩人的模樣。一個穿一身夜行服,個頭不高,眉眼兇狠得象要吃人,腰間也佩了一把倭刀。另外一個竟是王小么。

東西燒完後,王小么把油燈吹滅,轉身向門口走來。路荷趕緊閃在了一邊。

門輕輕地開了。王小么探出一個頭來,四下一打量,招招手。一個黑影「唰」地沖出房門,躍上屋頂,貓似地走了幾步,又縱身跳下,不見了。

王小么輕輕地掩上門,向自己的臥室走去。剛到門口,門「吱」地開了,錢蓉蓉從房裡走了出來,睡眼朦朧地道:「王小么哥哥,你去哪了?」

王小么道:「睡不著,到院子裡走走。」

錢蓉蓉拉著王小么的手道:「小么哥哥,我也睡不著了,陪我再走走,好嗎?」

王小么道:「好的。」

兩人手挽著手,在院子裡漫步。走了一會兒,錢蓉蓉仰著頭道:「小么哥哥,你會永遠愛我嗎?」

王小么道:「當然會。」

錢蓉蓉深情地道:「我也是。」

媽的,真酸,把老子牙都酸掉了,眼淚也酸出來了。路荷緊緊地按住胸口,免得酸氣沖出口來,露了路荷的原形。

錢蓉蓉又道:「也不知道路荷哥哥怎麼樣了?你們的誤會太深了,我知道路荷哥哥,他真的是個好人。」

路荷心裡的醋意頓時消了許多。這小丫頭還算有良心,記著我呢。

「我也知道他是好人,可是我說沒有用,那天師父出事的時候,大師兄正好有事找他,找了他一夜,也沒有找著,你說,大師兄不懷疑他懷疑誰?」

錢蓉蓉低頭歎了口氣。

王小么道:「蓉蓉別難過,他現在過得很好,有人在京城裡看到他,說他開了一個武館,紅火得不得了。」

錢蓉蓉笑了,「那我就放心了。」

開武館?差我點被你害死,差點要到陰曹地府裡去開武館。這小子說謊都不用打草稿!路荷暗道。

一陣秋風吹過,錢蓉蓉打了個哆嗦。王小么道:「天涼了,別凍壞了身子,還是進屋吧。」

錢蓉蓉溫柔地道:「王小么哥哥真好。」兩人相擁著進屋去了。

突然,有人拉了拉路荷的手。路荷大吃一驚,暗想,什麼高手,近了身我都不知道?回頭一看,才放下心來,原來是張可鑫。可能是路荷剛才被又酸又氣的壞情緒蒙蔽了心智,以至張可鑫到了身邊也沒察覺。

路荷悄聲道:「你怎麼來了?」

「你一起床我就醒了,到處找你,」張可鑫也悄聲道,「他們在院子裡散步的時候,我溜進了他們的房間,無意中打開了一個暗門,發現裡面有一張奇怪的紙,就拿來了,想給你看看。」

借著月光細細一看,原來是一張尚未畫完的地圖,而且好象是上饒的地圖。上面還寫有文字,其中有幾個漢字,其他的看著眼熟,則是漢字的偏旁,堆在一起。路荷猜測不是外國字還是什麼江湖暗語。路荷心裡急忙呼叫,「任兄任兄,聽到請回答。」

「什麼事?」

「你看看這個。」

「這是日本文字,不過我不認識。」

「哦」聯想到晚上發生的怪事,路荷心裡隱隱覺得好象哪裡有些不對頭。便轉頭道:「張可鑫,這裡有些古怪,師父見多識廣,我們把圖紙拿去給他老人家看,說不定能解開謎團。」

張可鑫點點頭,路荷趕緊進屋收拾好行李,背起張可鑫,運起「飛天吊」的功夫,飛出了院子。出了城市,路荷背著張可鑫一路小跑,進入了一個林子。突然,一張大網撲頭蓋下。路荷急忙一縱身,躲過大網。剛站定身子,就見周圍樹上「唰唰唰」地跳下幾個蒙面人來。

路荷抽劍在手,喝道:「你們是什麼人,想幹什麼?」

那幾個人並不答話,抽出寒光閃閃的刀,猛撲過來。

路荷運起「飛天吊」的輕功,左右躲閃,不時格擋一下襲來的寒光。突然,路荷看見一條銀色的線緩緩從一個蒙面人的鞘中抽出,劈向路荷的腦門。

莫非是王小么的刀?路荷心中一驚,舉劍相架,「當」地一聲響,路荷手中的劍只剩了半截。又是「呼」的一聲,白線閃電般地襲向路荷的脖子。

路荷閉上眼睛,束手待斃。突然,路荷感覺一隻大手,抓住路荷的肩頭一帶,那條白線便從路荷面前一劃而過。

「哈哈,真有趣,半夜三更地在樹林子裡打架。我老叫花也來參加一個。」一個年紀起碼有七十多歲的老頭,象個孩子似的在那蹦蹦跳跳,指手劃腳。

路荷見他赤手空拳,忙道:「老前輩,這幾個人武功很高,還有一把寶刀。你還是逃命要緊,不要管我們。」

老乞丐不答理路荷,一邊走上前一邊擼著袖子道:「來來來,老叫花陪你們玩玩。」

那幾個黑衣人「哇啦哇啦」地說了幾句,便四面分開,合圍過來。

那老乞丐笑道:「原來你們都是日本武士。好極了,好極了,老叫花真有臉面,能陪老外玩幾把拳,來來來,別客氣,一塊上。」

那四個日本武士也擅長輕功之術。飛來縱去,寒光閃閃,織成了一張刀的網。那老乞丐卻一點不懼,輕描淡寫地左沖右突,從網中漏出來,站在大樹的頂上「哈哈」大笑。路荷暗暗吃驚,這老乞丐的移動速度遠在路荷之上,似乎比錢申都要強一些。

又看見一條白線,連同一個黑影,筆直地向樹頂沖去。那老乞丐這棵樹蹦到那棵樹,一會上一會下,那黑影怎麼也追不上他,手中鋒利的寶刀根本派不上用場。

黑影一揚手,兩道寒光閃電般地襲向老乞丐的後背。那乞丐竟象背後長了眼睛,右手一抄,把兩隻暗器都接了去,轉身怒道:「臭小子,敢放暗器,看我怎麼收拾你!」

那黑影聞言大驚,急忙擲出一個東西,「呯」的一聲響,煙霧迷漫,嗆人口鼻,睜眼再看時,早沒了幾個蒙面人的蹤影。

老乞丐在那跳上跳下地罵:「這些王八羔子,打不過就放煙炮,熏得老叫花眼淚都出來了,王八蛋,生兒子沒屁眼……」

這話罵得實在是難聽,可不能讓張可鑫學壞了。路荷趕緊上前道:「老前輩,多謝你的救命之恩。」

老乞丐道:「謝什麼謝,要就施捨點殘羮剩飯,老叫化也趕趕時髦,吃個夜宵。」

路荷道:「這倒有些為難。」半夜三更的,到哪去搞夜宵?

「為難就算了。」老叫化抬腿要走,突然又停下來,「喂,你這娃娃,輕功不錯啊,跟誰學的?」

路荷道:「既然是老前輩問,在下不敢隱瞞,乃是跟人稱江南飛燕的錢申師父學的。」

老叫化罵道:「原來是這王八羔子,也敢號稱江南飛燕,老叫化下次要掌他的嘴。」

路荷有些生氣了,道:「前輩雖然是在下的救命恩人,但在下也要斗膽向前輩提個請求,請老前輩不要侮辱在下的師尊。」

老叫化道:「罵他打他那是輕的,這王八羔子不知天高地厚,看我怎麼收拾他。」一轉身就沒影了。

路荷是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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