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 殺師逆賊

那把傘,原來有個很奇怪的名字,錢申叫它「飛天吊」,路荷把它反過來倒過去,也看不出它和普通的油紙傘有什麼區別。

為什麼叫飛天吊?

「因為它能飛,飛上天,還能把人吊起來。」

路荷對錢申的這個回答很不滿意,錢申叫「錢申」,難道他就是有錢的猴子嗎?

飛天吊為什麼能飛?

錢申說還沒有到告訴路荷的時候。難道師父對我也要留一手?路荷腹誹不已。

為了回宋村,兩人走了整整二十天,一路上,路荷問錢申為什麼不坐車船或者是騎馬,錢申說小孩子別問,路荷猜想他是為了鍛煉自己的意志。到宋村後,路荷又問了一遍,錢申說,兩人在出李莊的時候,被一個8歲的小孩當作大鳥打了一彈弓,錢申那包裹是五十年前他自己的尿布做的,早已破爛不堪,被那泥丸輕易地撕開了一個大洞,銀子全漏掉了,還包括錢申省吃儉用攢下的兩個銅板。

那可以使用「飛天吊」啊,飛著回去多好。

錢申搖搖頭說,更不行,那不把我的絕招給暴露了嗎?

那幹嗎不晚上飛嗎?

話音剛落,錢申已「冬」的一聲倒在地上,半天才緩過神來,想了好久,笑了,「那也不行,晚上看不見路。」

路荷也笑了,幸好晚上看不見路,不然,這二十天豈不白走了。這時就看見了錢蓉蓉。

錢蓉蓉比路荷小六歲,是村裡最漂亮的女孩。她從小喜歡路荷,這是有明證的,她還在搖籃裡的時候,就沖路荷媚笑,要他抱,而且每次總要尿他一身,以留作紀念。大一些的時候,錢蓉蓉就常常從家裡偷出一些好吃的,用兩指頭夾著,要麼是塊排骨,要麼是條小魚,不過有次夾給路荷的是一隻四腳蛇,因為習慣,路荷差點把它放進嘴裡。再大一些,懂得害羞,便如李清照詞裡的小姑娘,「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見了路荷,總是羞得翩若飛蝶,若即若離。

雖然錢申再三告誡路荷,不要說出「飛天吊」的秘密,江湖上卻早已是傳得沸沸揚揚,江洋大盜紛紛改變了經營項目,不搶金銀珠寶,改搶雨傘了。便是名門正派,見了帶雨傘的,也免不了要多看兩眼,上前套幾句近乎。其中也有個別不良分子,光頭的戴上假髮,道士剃成光頭,沒鬍子粘上鼠毛,喬裝打扮也去趕搶雨傘的時髦。於是便有少林搶了武當的,武當搶了峨嵋的,朝延搶了強盜的,富豪搶了乞丐的事來。一時天下大亂。雨傘店跟著倒楣,開始以為雨傘搶手,進了不少貨,後來卻發現沒有人敢打雨傘了,一把也賣不出去。

宋村雖然地處偏僻,這件事竟然也傳到了錢蓉蓉的耳朵裡。她非要路荷給她講講,認為路荷常在外面走,沒理由不碰到這種「鬼」事。

「鬼倒沒碰上,只見過一個仙女。」

「漂亮嗎?」

「當然。」

「在哪?」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錢蓉蓉便用拳捶路荷,捶完後又問。有道是「英雄難過美人關」,為博美人一笑,路荷便把錢申的告誡拋到腦後,把「飛天吊」的事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為了炫耀,路荷還吹噓已得錢申的真傳。

果然,錢蓉蓉的臉上露出既崇拜又興奮的表情,說:「好哥哥,你好棒哦,帶我去飛一次好嗎,現在就去!」

這個牛可吹大了,路荷恨不得扇自己幾個嘴巴子,為了學得錢申的這手絕活,路荷是百般討好,千般奉承,萬般下賤,把錢申的精神肉體都伺候的舒舒服服,錢申嘴裡蹦出來的還是「不行」兩個字。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想收也收不回來,更何況這次是對錢蓉蓉說的。怎麼辦,怎麼辦?路荷只能厚著臉皮再去求一次錢申了。

「不行!」路荷從天黑跪到天亮,從錢申嘴裡蹦出來的還是那兩個字,斬釘截鐵地。

「為什麼?」一想起錢蓉蓉可能對路荷的鄙夷,路荷絕望了。

「沒有為什麼,」錢申的口氣緩和了一些,「這樣吧,看在你跪了這麼久的份上,我就傳你一招‘金剪手’。有陰就有陽,有來就有往,有殺招就有拆招,‘金剪手’就是專克‘飛天吊’的一種功夫。」

「‘飛天吊’乃是當年達摩渡江時,因苦無渡江工具,便將全身內力巧妙與雨傘結合在一起,創造出來的一種輕功。它須從湧泉提氣,直達百會,氣脈貫通。而‘金剪手’卻能發出一種至剛至陽的內氣,象剪刀一樣,截斷對方暢通的氣脈,使之受創。」

雖然「金剪手」不是路荷的初衷,但路荷還是認真地學了起來,總不能白跪了一個晚上吧。就象賊不打空手一樣,不幸誤入家徒四壁的窮窩,拎走一個空瓶也是好的。

但是從那以後,錢蓉蓉見了路荷,就把嘴巴翹起來,翹得足以掛一個油瓶,一轉頭,飛也似地跑掉,形象地把李清照的詞改成了「翹嘴走,倚門回首,竟把怒眼留」了,更氣人的是,她竟然和王小么說說笑笑,親親熱熱,有一次竟去捏他的臉,路荷肺都氣炸了,就去責問容。

「不可以嗎?」錢蓉蓉對路荷是一臉的不屑。

「當然不可以!」

「哼」錢蓉蓉冷笑一聲,「我又沒賣給你,還有臉說。王小么比你年輕比你帥,哪點都比你強,昨天還和我一起玩‘飛天吊’,好浪漫開心哦。」

「笑話,」路荷不以為然,自己是錢申最喜歡的徒弟,尚且不夠格,王小么算老幾。

「瞧你那德性,真以為你‘集千般寵愛於一身’啊,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豬鼻子插蔥,楞裝象。」

不行,路荷得去問錢申。

「不錯,」錢申皺起眉頭,「你有意見嗎?」一拂袖,走了。

路荷頓時目瞪口呆。

路荷一直以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原來錯了,錯得一塌糊塗,錢申不喜歡路荷,錢蓉蓉也不愛路荷。都是因為王小么,此仇不報非君子!

不幸竟在路上和王小么碰了正著,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路荷狠狠地瞪著他。王小么怯怯地道:「師兄,您回來了?」

路荷只屑用鼻子「哼」了一聲。

王小么更怯了,「師兄,您有事嗎?」

「看你年紀不大,膽子倒不小,怪不得錢申那麼看得起你,都傳給你‘飛天吊’了。」

「那是師父的錯愛,我不敢不從。」

「這麼說,你還不情願羅,錢蓉蓉也是錯愛了你,你也是不敢不從羅?」

王小么大為驚恐,「師兄不要誤會,是錢蓉蓉非要拉我去玩,我確實是迫不得已。」

媽的,老子千辛萬苦也難追到的,你還沒放在眼裡。不過路荷心情倒是好了許多。

「蓉蓉,還是我對你好。王小么算什麼男人,我一問他,他竟然全部都推在你的身上了,說你死皮賴臉、厚顏無恥地纏著他。」路荷趕緊向錢蓉蓉獻媚,並挑撥離間。

「你才厚顏無恥!」錢蓉蓉杏眼圓瞪,好象要冒火,「就是我死皮賴臉地去找他的!他就是比你帥,我就喜歡他,怎麼樣?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好!好!好!」路荷滿腔怒火,咬牙切齒地擠出這三個字。媽的,人長的帥就有本錢了,就可以得到天下女孩的歡心了?王小么,你帥是吧,老子讓你「摔」,摔死你個兔崽子,你會「飛天吊」,我可是有「金剪手」的,看我怎麼收拾你?

王小么每天都要去靈山的一個山谷裡練「飛天吊」,那裡人跡罕至,是練功的好地方,更是路荷收拾他的好地方。

靈山的地形路荷再熟悉不過了,他從小就愛在靈山玩,特別是山上數以百計的岩洞,知名的不知名的,他閉著眼睛也能摸進摸出。

路荷早早地藏身其中一個山洞裡,滿懷殺機。朝陽漸漸升起,山上奇峰怪石、溪流涓泉、梯田玉海在朝暉下有種說不出的美麗。路荷的心胸頓覺開闊,一股殺氣竟悄悄地消去了許多。

老子原來也是個「仁者」。路荷想起「智者樂水,仁者樂山」的話來。

靈山又叫靈鷲山,坐落于上饒之北,縱橫百里,唐、宋時靈山道教鼎盛,列為天下第三十三福地。花崗岩是靈山的主要構景岩石。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造就萬千美景,有石人、南峰塘、水晶山、東台、石城、太極岩、道士仙、九牛、中西台、茗湖等等。此山以山峰挺秀著稱,石人,石屏、水晶山等紅峰,高聳挺拔者似劍似戟,直刃藍天;似神似佛者,形神兼備,栩栩如生;似倩女少婦者,風姿綽約,儀態萬千。寓於奇峰中的養真岩、花岩、太極岩等數以百計的岩洞,無洞不幽、無洞不奇;附於青峰上的億萬花崗岩石,各具其形、類神類佛、類獸類禽、類器類物。都惟妙惟肖,美不勝收。靈山,無論是奇峰、怪石、涓泉、溪流、玉海、梯田,都具有靈、峻、秀、奇、險、幻的特色。靈山文化積澱豐厚,眾多寺廟隱于茂林修竹之中,晨鐘暮鼓,增加了靈山秀美和魅力。古往今來,辛棄疾、陸游等眾多文人墨客接踵來靈山尋幽探勝,留下許多膾炙人口的詩文,更使靈山名聞遐邇。

靈山有如此之美,路荷是不得不「樂」,不得不「仁」了。

「仁」了以後的路荷便有了萬千思緒:仇恨是火,最先燒毀的就是自己。男女相愛之事,是不能強求的,真心愛一個人,未必就要擁有。譬如這明山淨水,秀雲清風,愛她又何必非要擁有她。青山不老,綠水長流,而人生卻很短暫,如白駒過隙,路荷又何苦自尋煩惱呢?有道是「君子常坦蕩,小人常戚戚」,何不做個坦蕩蕩的男子漢,快快樂樂地過一生呢?

「一股浩然氣,千秋快哉風」路荷吟著這兩句詩,心胸已與這天地融為一體,無比開闊,再無半點殺氣。

路荷是仁者,路荷沒有殺氣。但是不久就發覺自己錯了,仁者,同樣會有殺氣,同樣會殺雞殺鴨、殺畜生、殺畜生一樣的人。

路荷從靈山下來的時候,發現村裡的氣氛很有古怪,迎面見到的人似乎都當路荷是空氣,視而不見。

「小三!」正巧,碰見了趙小三,路荷滿心歡喜,趙小三是路荷師弟,兩人從穿開襠褲起就在一起玩,玩泥巴、玩打架,雖然小三總是一身泥,在外被路荷耍,回家被老爸打,但是兩人還是親如「友者,以義合;義者,利也」的兄弟。

但是趙小三好象沒聽見,一扭頭鑽進一條死胡同。

嘿,我什麼時候會隱身術了,竟連自己都不知道?路荷心想。

見路荷追進去,趙小三頭頂牆、眼緊閉,兩手直抖,嘴裡嘟囔道,「我沒看見,我什麼都沒看見!」

路荷看不得他的矯情樣,一巴掌輕輕滴扇在這小子腦門上。「小子,你抽什麼風呢?」

小三卻是應聲倒地,裝起死來。

怎麼這麼怪異!路荷的心裡發慌,比在李家莊還慌!

遠處有七八個人在交頭接耳,沒等路荷走近,不約而同地都散了,一個個都緊著身子,步子邁得不大,卻很急,好象做了見不得人的事,要趕緊逃開,怕被人察覺了似的。

這時就遇見了王小么,他倒是笑容滿面,「師兄,您回來了。」

真沒有想到,還是自己的仇人打了招呼,路荷心裡竟然有點感激。

「師兄,大師兄請你去一趟。」

所謂的大師兄,不過是一個路荷從未放在眼裡的笨伯,他之所以稱「大」,並不是他的本事大,而是他入門最早,鬍子最長,資格最老,地位也就「一師之下,百徒之上」了。

大師兄對路荷那是「疾賢妒能」到了極點,因為路荷學武術極有天賦,又深得錢申的寵愛。掌門的位置很可能落在路荷的身上,而這在他眼裡,明顯屬於「篡位」,就象朝廷,如果廢太子改立其他別的皇子,別說太子本人,就是絕大多數忠臣,都會認為「萬萬不可」的;普天之下的良民,也是一千個不答應,一萬個不答應的,哪怕那個太子是「二百五」。

大師兄威風八面,端坐在大堂之上,座前錢申的一張小破桌已經換成一張嶄新的紅漆大桌,一條黃狗在桌下鑽進鑽出,路荷蹲下身子看著它,嘴裡卻對大師兄說道:「噫,怪了,師父呢,師父的位子也是你坐的麼?」

路荷輕蔑的態度顯然激怒了他,「大膽,連句大師兄都不叫,你還把我放在眼裡嗎,長幼不分,尊卑不分,我還不如一條狗嗎?」

路荷差點就要表示同意了,他怎麼能夠和「大黃」比,當年路荷溺水可是它救的!大師兄?只會巴結同門,背地煽風點火,學起武術來,卻是爛泥扶不上牆,都學了大半輩子,也還是個半吊子,射箭找不著百米外的靶子,打拳碰不著路荷十歲時的身子,飛飛不過牆,跑跑不過狗,把師父氣得是三魂出竅,七孔生煙,十次吐血。

「老實交代,你昨天晚上去哪了?」

看著大師兄陰沉著的臉,頓時覺得整個大廳都陰沉了下來。

這不是錯覺,大廳的的確確是陰沉了下來。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大門已悄然關上,大廳裡不知道什麼時候悄然多了幾十個一身黑的漢子。仔細一看,都是路荷的師兄弟,卻假裝不認識他。

難道自己想殺王小么的事暴露了,這怎麼可能啊?自己只是在心裡想想,別人怎麼可能知道,傳說「秦鏡」倒是能夠照見人的心思的,可是誰又有「秦鏡」呢?路荷心想。

「你是說昨天晚上啊,我在睡覺。」

「在哪睡?」

「當然是在睡覺的地方睡,大師兄,你不會是想窺人隱私吧?」

大師兄兩眼直瞪著路荷,「你騙我不要緊,但是你別騙天理,別騙宋村的百姓,別騙你朝夕相處的師兄弟……」

「我不知道你說什麼,我頭痛。」路荷無比鬱悶,頭痛欲裂。

「頭痛?過一會兒你會更頭痛!」

他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瞪著路荷。想不到他的「瞪眼功」這麼好,從開始就這麼一直瞪著,也不嫌累。

他就象瞪著一隻待宰的羔羊。

他在不斷向路荷施壓的過程中暗暗地觀察路荷,好象有能力從路荷一絲可疑的表情裡,找出什麼驚天的大秘密來。

「大師兄,有話您就直說,我洗耳恭聽。好好,我算服了你了,我叫你乾爹,錢申,行了嗎,不行,我叫你親爹,親爹,你饒了我吧,」路荷到底是忍不住了,「有話就說,有屁就放!」

他還是一動不動地瞪著路荷。路荷縱身而起,一拳砸向他的面門,速度之快,如同閃電。眾人一片驚呼,路荷倏地收手,拳頭停在他的鼻尖。

他的眼睛依然圓瞪著路荷,竟然沒有眨一下,路荷心裡暗暗發毛。

「哈哈,打死一個蚊子。」路荷攤開手掌,笑嘻嘻地道。路荷乖乖地退回去,乖乖地蹲在地上,乖乖地等著他再接再厲的審問。

等了半晌,他依然一言不發,兩眼圓瞪。又等了好久,他還是一動不動。

這時旁邊站的幾個人感覺到有點異常,商量了幾句,便有一個上前輕輕一推,大師兄竟然轟然倒地。

「不好了,他又殺了大師兄了。」一聲驚呼起,頓時引得大廳驚呼一片,就象村裡的狗吠,一狗吠,群狗吠。

路荷更是大驚失色。路荷只是想嚇唬嚇唬他,並沒有使出「金剪手」的內力。其實就是用了,憑路荷現在的功夫,也還達不到一擊斃命的程度。

「金剪手」?一定是殺人于無形「金剪手」!

眾人紛紛拉開架勢,大踏步地上前,錯了,是大踏步地後退,眼裡滿是恐懼。

「我沒有,我沒有!」路荷急得手舞足蹈。眾人見了更是驚恐萬狀,亂作一團,紛紛奪門而出,一眨眼的工夫,都作了鳥獸散,逃得乾乾淨淨。只剩下滿地的帽子和鞋,還有那具屍體。

路荷覺得天旋地轉,我怎麼就成殺人兇手了?

「哎……」一個聲音從桌後傳來。路荷有些欣慰,幸好還有一個膽大的沒有走,可以好好地向他解釋解釋。

路荷走過去一看,不禁毛骨悚然。竟然,聲音是從屍體嘴裡傳來的;竟然,屍體慢慢地坐了起來。

屍體的眼睛睜開了。

「原來你沒死啊,我倒是讓你嚇死了。」路荷撲上去搖他,小心地搖,擔心又把紙糊的他給搖死。

「我沒死?」大師兄迷迷糊糊地道。

「沒死,我肯定。」

他猛地發現是路荷,大驚,「你,你想幹什麼?你這個殺人兇手,來人呢,快來人哪!」

「有完沒完?你他媽的不是沒有死嗎,我怎麼還是殺人犯?我倒是要被你們這些蠢蛋煩死了。」路荷差點要對他哭了。

「你殺了師父,還想來殺我?你,你欺師滅祖,不得好死!」

「什麼?」路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再說一遍!」

「你以為我不敢說?殺師惡賊,不得好死!」

路荷的頭頓時「轟」的一聲響!

「師父死了?不可能,你胡說,你再胡說,我打碎你的頭!」路荷當時可能瘋狂到了極點,因為大師兄眼神極為恐懼,嘴巴一張一合的,竟說不出話來。

「殺師逆賊,給我滾出來!」門外一聲斷喝,聲音很耳熟。

這時路荷的思維接近完全停止了,那聲音於自己好象一點也不相干,遠在九天之外似的。

路荷嘴裡不停地念叨,「不可能,不可能,師父不會死的,師父不會死的……」

「再不出來,就要放箭了!」

「預備……」

我不能死,我不能背著殺師的惡名去死,更不能讓殺害師父的兇手逍遙法外!挖地三尺,我也要把他找出來,親手殺了他!路荷下定決心,一咬牙,縱身躍到門口。門外少說也聚了一百多人,排著整齊的隊形,他們或彎弓搭箭,或拔刀出鞘,或槍指如林,也有七八個人袖手而立,都是本門擒拿手,為首的竟然是王小么。

「殺師逆賊,還不束手就擒!」王小么一副正氣凜然的樣子。

「我沒有殺師父,你們為什麼要冤枉我?」路荷聲嘶力竭地喊道。

「拿下!」王小么一聲令下,那幾個擒拿手即刻撲上來,使的都是本門的「長纓縛虎」擒拿術,有扯路荷頭髮的,有抱路荷腿的,有折腕的,有鎖喉的。

路荷心神俱焚,癡癡呆呆的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眼見就要被這幾人拿住,突然,路荷發現王小么的嘴角閃過一絲冷笑,不禁心念一動。他不再遲疑,大喝一聲,見招拆招,但見他氣勢如虎、身似蛟龍,或硬打硬要、如排山倒海;或滑如泥鰍,幾個身勢變化,便以不可思議的角度,從數人手中滑了出來。

「都說師兄的功夫最好,果然不錯,小弟今天就向師兄討教一二!」王小么冷笑道。

過了幾十招,路荷是越打越心驚,王小么似乎已盡得錢申的真傳,招法運用的極為巧妙,只是內氣隱隱另有一種霸氣。

為求脫身,路荷只得加緊進攻,漸漸地將其逼到牆邊,王小么情急之下,使出「飛天吊」的絕招,一個縱身,長劍如閃電,半空直劈而下。

飛天吊的內功沒有雨傘的配合,效果減了何止一半?路荷一招「金剪手」,兩道真氣直打入其腰間,王小么頓時手舞足蹈,摔了下來,路荷縱身躍起,一把抓住他的腰帶,穩穩地落在了地上。

路荷抽出腰間的匕首,架在王小么的脖子上,向眾人喝道:「把兵器都放在地上,不然我殺了他!」

眾人面面相覷,但是都沒有放下兵器,有幾個竟然還想往前湊。路荷只得將手輕輕地一揮,王小么的脖子上頓時被劃開了一道口子,鮮血直流。路荷怒喝道:「再上前一步我就殺了他,聽見沒有?把兵器都扔了,快點!」

「不要!」錢蓉蓉這時不知道從哪兒跑了出來,一副花容失色的樣子,「不要傷害他,大哥,求求你!」

路荷心裡的酸楚頓時如翻江倒海般湧起,眼淚更是不爭氣地搶出了眼眶。剛才自己被人冤枉,被人捉拿的時候,你錢蓉蓉又去哪兒了?想你我從小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我對你是千依百順,把你捧在手裡怕掉了,含在嘴裡怕化了。我對你的心,朗朗可照日月。可我怎麼就不如一個你才交往了幾個月的人呢?僅僅是因為他更帥,因為他會花言巧語?

至人無夢,至愛無言。愛到深處,一切語言都會顯得蒼白無力。愛極了一個人,花言巧語,其實是對那人的侮辱。譬如唱歌,一個人在他真正悲傷的時候,是不可能字正腔圓地唱出哀歌來的。

錢蓉蓉,雖然你不在乎我,但是我依舊愛你,我不會傷害他的。看著錢蓉蓉眼裡貯滿的淚水和乞求的的神情,路荷的心軟了,握匕首的手不知不覺垂了下去。

王小么突然一個側身,右手食指急速點向路荷前胸的膻中穴。換在平時,路荷會迅疾地閃身,左手封住對方的中路,右拳直擊對方的面門,但這時路荷已經毫無鬥志,任其攻擊。

路荷軟軟地倒下去,看見的是王小么獰笑的臉和藍天白雲,還有藍天白雲下的一隻孤雁,淒厲地叫著,不知要飛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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