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7373/coverbig.jpg?v=3e2882a98b5c69c6c0de47780c8b3c00)
醒來的時候,路荷發現自己被關在一個又小又黑的房間裡,只輕輕地動動手腳,就聽得「叮叮噹當」地響,原來已經被戴上了手銬腳鐐。借著從小視窗裡透進來的月光,路荷睜大眼睛,極力打量了好一會兒,終於弄明白,自己被關在了「待罪屋」。
「待罪屋」是鄰近幾個村子的村民集資建造的一座監牢,是專門用來關押大逆不道,嚴重違反了家法族規的「罪人」的。「待罪屋」不似普通的江南民居,而象一個大大的石棺材。牆壁是用最堅硬的花崗岩砌成,厚達六尺;一個比狗洞大不了多少的門,更是用五寸厚的鐵板做成,堅不可摧。關在了「待罪屋」,你便有蓋世神功,也無法從這裡逃走。
此時路荷已無生念,想起師父和錢蓉蓉,一時百感交集,再也抑制不住,失聲痛哭。
「大哥哥,你怎麼哭了?」一個稚嫩的、怯怯的聲音從右邊一個漆黑的角落裡傳來。路荷大吃一驚,萬萬沒想到,這屋子裡竟然還有一個人!
路荷定睛一看,朦朦朧朧似乎是個八,九歲的小姑娘。小姑娘怯怯地道:「大哥哥不哭,乖。」
幸好屋裡很黑,不然,她一定會看見一張比猴屁股還要紅的臉。路荷忙用一連串的發問來掩飾自己的尷尬:「小姑娘,你是誰啊,哪裡人,為什麼在這裡?」
小姑娘聽到路荷的聲音,膽子似乎大了許多,怯生生地挨了過來,這時,路荷就看到了一雙清澈的象藍天一樣的大眼睛。
「我叫張可鑫,是姚家村的,因為砍了一棵小樹,村裡人就把我關在這裡了。」小姑娘一付純潔無瑕的樣子。
路荷更是吃了一驚,因為路荷知道姚家村流傳著一個有關樹的恐怖故事。
姚家村後的來龍山上,樹木高大挺拔,鬱鬱蔥蔥。方圓十幾裡的其他山嶺,與之形成鮮明的對比。但是你一定不知道,這滿山鬱鬱蔥蔥的樹木,竟然是用一個年僅十歲的生命換來的。
相傳宋朝某年,姚家村有一位頗有名望的張姓老人,眼看村前屋後的大樹小樹被人亂砍濫伐,心痛如絞。在他的倡議下,村民為保護來龍山的樹木,立下禁約:違禁者罰以重金。不久,張老漢10歲的孫子違禁砍了一株樹,全村為之震驚。孫子違禁,老人深感痛心。他當即召集全村男女老少于來龍山下,指著其孫對村民們說:‘孫違禁,應罰重金,卑人無力交付,為此,應斬其首級於山下。’說完,手起刀落,孫即斃命,眾皆駭然。張老殺孫禁山,大義滅親的壯舉,代代相傳,四鄉八鄰,無人不曉。至今來龍山維持嚴禁,雖然經幾代變遷,均無人違禁偷伐。
這雖是書上寫的,路荷卻頗有微詞,總覺得這張姓老頭名為「六親不認、鐵面無私」,實際上,卻有點象所謂「清官」的酷吏,殘忍卻自認為是為了維護正義,於是乎,何事不敢做,何事不敢為。卻並不想想,十歲小孩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被自己最信賴的爺爺親手殺死,那縷冤魂的心中,該是何等的委屈!
「大哥哥,別怕,你看張可鑫都不哭。」小姑娘反倒安慰起路荷來。
「你就不怕嗎?」路荷有些好奇。
張可鑫點點頭,「怕,怕死了,他們正在商量,要不要把我喀嚓呢。」她用手在自己脖子上做了砍頭的動作,沖路荷扮個鬼臉,笑了。
看著她那無邪的笑臉,路荷感到萬分的慚愧。既替那些愚昧而又殘忍的大人們,也為自己空有這堂堂七尺之軀,竟然不如一個黃毛小丫頭而羞愧。
「大哥哥,那你又叫什麼名字呢?」過了一會兒,小姑娘突然問。
「路荷,乃宋村人氏是也。」受她的感染,路荷的心裡也輕鬆了許多,便笑著把「是也」兩個字,故意拖腔拖調,就象在臺上唱戲一樣。
小姑娘高興地拍手叫起來,「路哥哥笑了,路哥哥笑了!」
「路哥哥,你又是為什麼會被關在這裡的,也是因為砍了樹嗎?」過了一會兒,小姑娘撲閃著兩隻美麗的大眼睛,又問。
「路荷殺了人。」
小姑娘搖搖頭,道:「張可鑫不信,路哥哥不會殺人的。」
咦……路荷吃驚地看了她一眼。
不要說別人把路荷當殺師的惡賊,就是路荷自己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殺了師父?或許是無意殺的,或許是在夢遊的時候殺的,或許就是有意殺的,只是殺了之後受了刺激,得了遺忘症,都給忘了呢?
「路哥哥為什麼就不會殺人呢?你倒說說理由。」路荷來了興趣,趕緊坐直身子。
小姑娘仔仔細細地打量了路荷好一陣,說道「反正看著不象。」
路荷頓時產生了一種「久」未逢知已,相見恨晚的感覺。
「路哥哥,你怎麼戴著這些東西啊?」小姑娘指著路荷的鐐銬說。
路荷苦笑了一下,「你以為哥願意啊,他們是怕哥跑了」。
「那為什麼不給我戴,不怕我逃走嗎?」小姑娘歪著頭,想了想道。
路荷哭笑不得。你逃得了嗎?
「路哥哥,你戴著這些難受嗎?」張可鑫皺著眉道。
路荷點點頭。
「這麼討厭的東西啊,我來幫你打開它。」小丫頭一本正經的樣子。
路荷笑了,「丫頭,這怎麼可能呢?」
「那打個賭,」小丫頭的眼裡閃著狡黠的光,「輸了不能耍賴!」
「賭什麼?」下雨天打孩子,閑著也是閑著,「願賭服輸嘛,我從不耍賴。」
「你發誓。」張可鑫不依不饒地。
「我發誓,路荷哥哥如果輸了,決不耍賴,否則天打雷劈,劈成一個小烏龜,給張可鑫當玩具。」
「你輸了,就罰你永遠和張可鑫在一起!」張可鑫嚴肅地道。
「求之不得!」路荷哈哈大笑,「生無至愛,死有知音!人生能夠如此,夫複何求!」
路荷完全明白她的所思所想。她僅僅是砍了一棵小樹,從此就再無親人,再無故鄉,多麼需要一個可以依賴的朋友,此時此刻,路荷就成了她惟一可以信賴的人。其實,就是打開了鐐銬,又有誰能夠逃出這石棺材?不過,現在就是死,也有一個好伴了。
「你看這是什麼?」小丫頭突然把一樣閃閃發亮的東西舉在路荷眼前,搖頭晃腦地笑。
閃閃發亮的竟然是一根鋸條!
原來誰也沒有把這個小姑娘放在眼裡,更不會去搜她的身子。鋸條就這樣被她無意中帶了進來。
「沙沙沙,沙沙沙……」張可鑫鋸得是満頭大汗。這時路荷才想到,便是鋸開了鐐銬,也沒有任何辦法逃出這間石屋的。
路荷絕望了,「張可鑫,別鋸了,我們逃不掉的。」
張可鑫固執地鋸著,「媽媽說過,什麼事都要盡力去做,菩薩才會保佑。」
「你有個好媽媽,你想她嗎?」
張可鑫一邊鋸一邊道:「不想。」
路荷大感意外,「怎麼,怎麼會不想?」
「想也沒有用,我三歲的時候,她就過世了。」
路荷心中一凜,這小姑娘怎麼這麼多不幸啊?
張可鑫又道:「別怕,她在天上會保佑我們。」
張可鑫實在是鋸累了時候,就趴在路荷的肩上靠一小會,不多時又會突然驚醒過來,接著再鋸,她的那雙嫩嫩的小手先是起泡,後來就流血,路荷能感覺到,濕濕的、粘粘的。
路荷心痛如絞,再也忍受不住,大喊道:「張可鑫,不要再鋸了!」路荷猛地一抬臂,打飛了她手中的鋸條。
張可鑫愣愣地看著路荷,大顆大顆、滾燙的眼淚打在路荷冰冷的手上、腳上。這是路荷認識她以來,第一次見她掉眼淚。死亡她都能笑著面對,卻為了一個素昧平生的人,流了眼淚!
「嘎嘎,嘎嘎……」路荷似乎聽見有聲音在響,四下一打量,看見了那把被自己打飛的鋸條,牢牢地插在頭頂的石板上,在月光下閃閃發亮,慢慢地轉動。
突然,「砰」的一聲,那扇鐵門竟然自動打開了。
「媽媽,是媽媽來救我們了。」張可鑫高興得又蹦又跳,在路荷臉上啃了又啃。
路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愣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一定是建造這座石屋的人,擔心自己有朝一日也被關進去,所以就偷偷地另造了一個極隱蔽的開關。而被路荷打飛的那把鋸條,恰巧就插在了那個機關的鎖孔上,才有了這匪夷所思的一幕。
莫非冥冥之中,真有什麼神奇的力量?
其實,極不可能中往往蘊含著極大的可能,這看似不可思議的事又是某種意義上的必然。想那設置機關的巧匠,絕不會隨隨便便在普通民居裡設置這種機關的。
手銬已被張可鑫鋸開了一小半,路荷運起內功,將手銬生生崩斷,手自由了,便去幫腳的忙,雙手雙腳一用力,「啪」的一聲,又將腳鐐掙開,張可鑫看得目瞪口呆。
「路哥哥,你好厲害哦,可不可以教我啊?」張可鑫興奮得手舞足蹈。
「你不是要天天跟著我嗎?以後別說教,光是看你都能看懂。」路荷和她開玩笑道。
「真的嗎?」張可鑫高興得兩眼直冒光,「以後我也有那麼厲害嗎?」她做了個掰斷手銬的姿勢,口裡還「啪」地配音呢。
兩人鑽出石屋,竟然沒有看見一個人。這不奇怪,因為這座石屋從來就不曾逃走過一隻蒼蠅,哪還需要守衛呢?而且石屋又是村民集資所建,自然不會有官場那種閒職養閒人的事。
路荷背著張可鑫逃了大概有兩個時辰,東邊的天空漸漸地現出了魚肚白。
「路哥哥,你會飛嗎?」張可鑫突然問了這麼一句話.
「不會。」
「要是能飛該多好啊,路哥哥就不用這麼辛苦跑路了。」
張可鑫湊近路荷的臉,神神秘秘地道:「我見過會飛的人。」
「是嗎?」
「是的,還是兩個人,飛得好高,都拿著雨傘。」
「什麼時候?」路荷頓時警覺起來。
「就是昨天天剛亮,我在來龍山砍樹的時候看見的。」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路荷大吃一驚。
普天之下,會「飛天吊」功夫的除了錢申和王小么,再無他人!也就是說,案發的時候,錢申是和王小么在一起!
殺人兇手原來竟是王小么!
不能再逃了,真相已經大白,是到了還自己一個清白,替師父報仇的時候了。路荷的目光充滿了堅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