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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讓路荷出得山來,嘿嘿,第一件事自然就是找一個酒家,痛痛快快地飲酒吃肉,撐死方休了。
走進集市,見到別人異樣的眼光,才知道錯了。衣食住行,衣在前,食在後。中國是禮儀之邦,是最要面子的,餓死事小,失節事大。所以才有孔子的徒弟寧可被亂刀砍死,也要戴好帽子的奇聞。而兩人久困於懸崖下,那裡荊棘遍佈,對他們是拉拉扯扯,不懷好意。兩人衣服早已被它們非禮得面目全非。
路荷們趕緊做賊似的閃進一家店鋪,買了兩套衣服換上,這才有了點自信。接下來便去酒樓。
一家名為「稻花香」的酒樓上,酒旗招展。
因受朱熹儒家文化的影響,上饒人大多不願經商,總認為「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在上饒做大生意的多為外地人。這些人來饒後,在這文化的大染缸裡一浸,也染得文縐縐起來。又因為宋朝大詞人辛棄疾久居上饒,今人便想借死人的嘴掙錢,酒樓,飯館,米鋪,油店也都取「稻花香」、「清平樂」、「蠂戀花」、「醉裡吳音」的怪名字;便是茅房,也貼一張紅紙,上書「舊時茅店」四個大字,不知情者還以為是辛棄疾的故居。有對辛老發燒超過39度的,便都想去瞻仰一番。更有一個近視得厲害的,只景仰到白花花的一團,不知是何聖物,貼近一看,立馬創下了「流芳百世」的偉績,因為浩瀚的中國文化裡,從此又多了一句俗語,叫做「熱臉去貼別人的冷屁股」。
「稻花香」一身酒氣地迎接著兩人。
路荷停住了腳步。
酒氣越來越近,原來是六七個喝得醉醺醺的酒鬼,相互攙扶著,跌跌撞撞地下樓來。一個胖子剛出店門,「哇」地一聲,吐了一地,蹲在身,,有氣無力地喘著,眼淚都出來了。
另一個瘦子更搞笑,也蹲在地上,吐一口,哭一句「可惜了我的魚翅哦」,「哇」地再一口,又哭一句「可惜了我的燕窩哦」。
一個小個子搖搖晃晃地走過去,拍拍瘦子的肩膀,「兄弟,別難受,下次我們再請過,只要九哥關照我們,還愁沒好吃的!我們是‘官匪一家親’嘛……」
一個看來還沒喝醉的漢子,趕緊擋住小個子的嘴道:「你喝多了,九哥知道了,有你好受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著,四下打量,一付賊眉鼠眼的樣子。胖子又吐了一口,喘著氣道:「別提那個字。」
「哪個字?」小個子不明白。
「就是‘八’後面的那個字。」胖子道。
小個子恍然大悟,「你是說‘九’字啊。」
胖子「哇」地又吐了一口,有氣無力地道:「叫你別提,你偏提。」
眼睛還想看笑話,肚子卻「咕咕」地鬧意見,路荷與張可鑫便在樓下找了一張桌子坐下。
好半天,才高一腳低一腳地跑來一個夥計,陪著笑道,「真是對不住,今天樓上來了不少貴客,夥計們都忙得腳抽筋,怠慢了兩位,請多多包涵。」
路荷道:「現在不忙了?給我們隨便上兩個菜,再來兩碗米飯就行。」
夥計答應一聲,去了。
「咚咚咚……」,樓上又下來幾個人。其中一個衣著華貴,氣宇軒昂。緊跟在他們後面的是幾個彪形大漢,個個虎背熊腰,目露凶光。
門外的幾條醉漢一見那公子,急忙迎上前來,點頭哈腰,「九哥」「九哥」地叫個不停。那公子眉頭一皺,「王捕頭呢,沒有和你們在一起嗎?」
胖子道:「王捕頭昨夜受了風寒,所以不能前來,特讓小的向您告個假。」
那公子看看他胖胖的臉,不怒自威,「是你親眼所見?」
胖子嚇得舌頭都短了,「不,不,是王捕頭讓我這麼說的。」
「王捕頭既然生了病,我應該去看看他才是,牽馬過來。」
小個子忙道:「九哥,不去怡春院了?」
那公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瞧你那點出息!」打馬去了。
小個子道:「那個王捕頭,好象不和咱們一條心啊。」
夥計端來飯菜,路荷道:「這位大哥,剛才出去的都是些什麼人啊。」
那夥計看了路荷一眼,又探頭看了看外面,道:「小兄弟,既然你看得起我,叫我一聲大哥,我就給你幾句忠告:出門在外,一不要顯金露銀,二不要多管閒事,特別是官府和黑道上的事,就是看見了,聽見了,也要象刀切一樣把它切斷,扔掉。」
張可鑫眼睛滴溜溜地一轉,道:「你的意思是說,剛才出去的,不是官府的人就是黑道的人囉。」
路荷笑道:「不對,是官府和黑道上兼而有之吧。」
那夥計臉色都變了,「我,我可沒說。」
路荷道:「不關你的事,自古‘官匪是一家’嘛,更何況那幾個人中,有的耀武揚威,有的鬼頭鬼腦,明白人一眼就能看出來。」
那夥計看來也是個活匣子,他竟然搬了條凳子在兩人邊上坐了下來,「唉」了一聲。
路荷道:「大哥,你為何歎氣?」
「那公子乃是廣信府知府之子,姓周名通,外號‘白麵郎君’,表面上無職無權,但仗著老子的勢力,無人敢得罪他,加上他精通拳腳,廣交朋友,黑白兩道,沒有不賣他賬的。」路荷還以為自己聰明,一猜就准,原來連「哎」的一聲,都是他故意引路荷來問他的,這人心機不淺,只可惜管不住自己的嘴,恐怕福祿不厚啊。
「但是有個王捕頭,卻不買他的賬,從不奉承討好他。說起這個王捕頭,可是個能人,三個月前參加武舉考試,一口氣連敗十名高手。當了捕頭後,更是了得,把廣信府這幾年的積案大案破了過半。
張可鑫道:「這麼厲害啊,那他要犯起案來,可能誰也破不了。」
路荷忙打斷她,「小孩子家,別胡說。」
那夥計臉上微露不快,大概認為張可鑫玷污了他的偶像。
突然,那夥計的臉又堆満了笑,路荷正詫異他的變臉何以如此迅速,他已迎上前去,「兩位客官,樓上請。」
路荷循聲望去,嚇了一大跳。這兩人長得是太有個性了,高矮胖瘦得懸殊!
其中一個,那真叫瘦,瘦得全身上下,就是用刀刮,也刮不出四兩肉。長得又高,卻穿一件又寬又大的道袍,也不怕被風吹走。他要是走在街上,大夥肯定覺得稀奇,哪個道觀集體修成正果了,別說雞犬升天,就連晾衣竿都得了仙氣,穿著衣服到處亂跑?
另一個胖子,穿一身白衣裳,胖得是驚天地泣鬼神,五官都擠在了一起,你分不清哪是鼻子,哪是嘴。偏還長得矮,如果他走得快了,說不定你會生氣,誰吃飽了撐的,満大街地滾個大雪球啊?
張可鑫「撲哧」地笑出聲來,路荷卻笑不出來。因為路荷見這二人雖然目光平和,但偶而射出的寒光,能讓人的毛骨都悚然起來,好象刺蝟為防守而樹起身上的刺。加上兩人太陽穴高鼓,呼吸若有若無,顯然是內力極深的高手。再看這二人的兵器,馬上想起錢申曾經說過,關外有個名叫「天地雙魔」的殺手組合,武功極高。「天魔」奇瘦,使的是一把削鐵如泥的「追魂劍」;「地魔」奇胖,使的是一柄開碑碎石的「奇命鐧」。劍鐧合璧,縱橫江湖數十年,未曾聞有敗績。這兩人平時不輕易出手,一則是因為天下畢竟低手太多,他們不屑一顧,就象獅子和老鼠打架,打贏是必然,丟面子就更是必然;二則是因為他們要價奇高,一般人根本出不起那個價。但是,這兩人不出手則罷,一旦出手,江湖上必然掀起一場血雨腥風。
門「呯」地一聲響,先前那幾個醉漢搖搖晃晃地闖了進來。
「這裡咋這麼眼熟啊?哈哈,我明白了,這是‘稻花香’酒樓。」一個道。
另一個也抓抓腦袋道:「咦,怎麼轉了半天,又轉回來了?」
「怡春院到了嗎,姑娘們呢?」後面一個看似粗莽的人扯著嗓子嚷,「怎麼都是大老爺們?還有個女娃娃。哈哈哈,快來看哪,這裡長出兩個怪物來了。」那莽漢指著「天地雙魔」哈哈大笑。
另幾個聞言一看,也是笑得前俯後仰。「天地雙魔」竟然絲毫不惱,大概是聽多了,也見多了。
莽漢上前拍拍「地魔」圓溜溜的肚子,笑道:「彈性不錯。」
他又拍了拍笑魔的肩,做了怪臉,「哎呀,你身上都是骨頭,害得大爺的手都拍痛了。瘦子,你得把手裡的破劍賠給我做藥費。」
說罷他就去搶「天魔」手中的寶劍,哪知使出了吃奶的力氣,也沒有拉動分毫。他不相信地揉了揉眼睛。其他人見了哈哈大笑,都笑話他。這個說,「莽牛,不是吹自己力氣大嗎?怎麼還不如一個‘蘆柴棒’?」那個說,「莽牛,是不是想留著力氣晚上用啊?」還有一個更絕,「別拉了,乾脆跪下來,磕三個響頭,叫三聲爺爺,讓他賞給你算了。」
「莽牛」惱羞成怒,抽刀就朝「天魔」的臉上砍去。
眼見刀光襲來,「天魔」竟然紋絲不動。卻見「地魔」閃電般抓住「莽牛」的後腰帶一拉,「莽牛」的身子竟如離弦的箭一樣飛出門外。
眾人都大吃一驚。路荷吃驚更甚,倒不是因為一個彪形大漢被人輕描淡寫地扔出門去,而是因為那個在刀下紋絲不動的「天魔」!
「天魔」的紋絲不動,證明他們彼此之間已經達到了絕對的信任,更證明了他們的配合已至天衣無縫。
那幾個醉漢都是地方上的狠角色,橫行霸道慣了,哪吃過這個虧,拉開架式,發一聲喊,一窩蜂地往前沖。
這時路荷終天見識了「天地雙魔」絕妙的配合。那胖子滴溜溜地在地上轉,好象一隻大陀螺,掃腿又快又硬,專掃眾人的下盤;那高個則緊隨其後,掄開兩隻蒲扇般大的巴掌,閃電般地打去。那幾個醉漢是顧上顧不了下,就聽得滿屋子的巴掌聲,和滿屋子的叫喚聲,「劈劈啪啪」「哎喲哎喲」交織在一起。幾個都倒在牆角,「媽呀,我的腿斷了。」「爹呀,我的牙掉了。」有的捂得比豬頭還腫的腦袋,有捧著斷了的腿,都在哭爹喊娘。
站在門口的一個漢子,因為膽小沒沖上前去,見了這般情況,嚇得叫了聲「我的媽呀!」撒腿就跑,大概是去搬救兵。「天地雙魔」卻並不理會,重新坐下來,照樣大口飲酒,大口吃肉。
沒過一會兒,就聽一陣整齊而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而近,果然是來了一隊捕快。他們一個個騎馬挎刀,威風凜凜。
「王捕頭,是您來了,快請!」那店夥計迎上前去,又轉頭對路荷道,「這就是我跟你們說過的王捕頭。」
「是誰在鬧事啊?」王捕頭威嚴地道。
路荷一聽這聲音耳熟,再一看,頓時驚得合不上嘴。這個被店夥計五體投地崇拜的「英雄」竟然是王王小么,殺師父的王小么!
路荷認識他,他卻並不認識路荷。
因為錢申在懸崖下一個人閑得無聊的時候,無意中又發明一種新的功夫,並傳給了路荷倆。這功夫結合原來的「易容術」,再配合靈山特有的草藥,不但能改變一個人的相貌,還能改變一個人的聲音。估計錢申現在正象孫悟空一樣地變來變去,一個人在演戲呢。
面對十多個精悍的捕快,「天地雙魔」竟毫不理會,叫了聲「夥計,結帳。」
店夥計哆哆嗦嗦地不敢上前。「地魔」掏出一碇銀子,「呯」地扔在桌上,轉身就朝大門走去。
「慢!」王王小么一抬手,擋住了二人道,「個中是非曲直,還要請二位好漢隨我們到衙門去說說。作為一名捕頭,這是我的職責,請二位好漢不要讓我為難。」
「如果我們不去呢?」「地魔」道。
「那就只好得罪二位了。」
「只怕你們沒那個本事!」「天魔」冷笑一聲。
「錚」地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天魔」已拔出那把「追魂劍」,頓時一股寒氣撲面襲來,樓裡的氣溫仿佛驟然就降低了幾度。
「咦,你們這兩老怪物,竟然還想拒捕?」一個精瘦的捕頭抽刀在手,「弟兄們,把這兩個活得不耐煩的老東西給拿下!」
眾捕快紛紛拉開架式和「天地雙魔」打在一起。
「叮叮噹當」地打了一陣,路荷是越看越好笑。
原來這「天地雙魔」雖然名氣極大,武功路數卻極其単一。「天魔」高,攻守只在上盤。「地魔」矮,攻守只在下盤。手上功夫只有格、檔、架、刺、削、砍、劈、掃幾招。腳下更是單調,要麼滴溜溜地轉,要麼原地不動,要麼穩紮穩打,步步推進。全無半點閃展騰挪什麼的。而捕快這邊也識得了雙魔劍的厲害,不敢輕易和他倆的兵器硬碰,一個個是東奔西跑,跳來躍去,大呼小叫,都想找個機會,見縫刺進去一刀。
雙魔這看似簡單的招法卻極有道理也極有效。說他有道理,因為面對如林的刀槍,如果不是強行隔擋開,而是閃躲的話,刀鋒肯定要是招呼到另一個人的身上;說它有效,是因為不過一袋煙的功夫,地上就散落了十幾把刀頭、槍頭。眾捕快都改了行,成了廚子和剃頭匠,手裡拿著不是燒火棍就是剃刀片。
王小么喝道:「大家都退下。」眾捕快如遇大赦,趕緊往外跑。路荷和張可鑫也緊隨眾人一起退到門外。
王小么緩緩地抽出一把刀,那刀竟是全體烏黑,沒有一絲亮光,只有刀刃處顔色稍稍明一些,如果是在黑夜裡揮動起來,看到的可能只是一條白線。那刀的刀柄比普通的刀柄也要長一些,刀身則又窄又長。
王小么雙手舉著刀,一動不動。
路荷融合任天宇的意識,一眼就認出了這是一把倭刀!
天地雙魔的臉上也收起了輕蔑的笑容,神色凝重地舉起了劍鐧。
三個人就象三段呆木頭,一動不動地戳在那裡。
突然,一段木頭「騰」地躍起,劈向另兩段木頭。就聽刀劍相交,王小么的劍竟然沒有折斷!那矮個舉鐧就要掃王小么的腿,他哪知王小么的「飛天吊」功夫極好。雖然沒有雨傘可以飛起來,但運起「飛天吊」的內功,比一般的「草上飛」、「踏雪無痕」的輕功還要高明。手上腳上只要能借到一點力,就又騰在空中。
這樣一來,「天地雙魔」就感覺這二人組合反倒成了「二人妨礙」。
因為王小么在空中專攻「天魔」一個,「天魔」老得昂著頭,對付上面。「地魔」個子太矮,有力使不上,反倒成了「天魔」的絆腳石。「天魔」幾次差點摔倒,不禁怒從心頭起,飛起一腳,踢在「地魔」的屁股上,把他踢到門外去了。眾人以為可以撿個便宜,一擁而上,想抓個活的。
哪知「地魔」單兵作戰的能力也是一流,一陣掃蹚腿,掃趴下了四五個人。路荷突然有了一個接近王小么主意,運起內功,手指微微一伸,一招「金剪手」點中「地魔」的笑腰穴,將其擊倒。
這邊,「天魔」沒了絆腳石,放開手腳和王小么搏鬥起來。
王小么一會兒東,一會兒西,一會兒上,一會兒下,打得「天魔」是手忙腳亂。幾次都險些中招。
「天魔」一看這樣下去可不行,忙凝神定氣,運起修練了大半輩子的內力,將追魂劍舞得是密不透風,一步步地逼將過去。
王小么畢竟年輕,內力尙淺,無法硬拼。這時偏又無意中跳到了牆角,被他劍氣一封,頓時險象環生,形勢大轉。
路荷心想:這小子哪輪上你來教訓了,況且他要死了,路荷錢申的臉面往哪擱啊?我怎麼知道他有悔改之心啊?
路荷順手抄起桌上的一個胡椒罐,縱進房裡,喝道:「住手!你這個老竹竿,啥時練成精的,敢跑到我們這裡來撒野?」
那「竹竿精」見狀一愣,路荷便天女散花般的一灑,一邊還大叫,「嘗嘗老子的胡椒粉,哎喲,閃了老子的腰。」
「天魔」急忙用手去擋自己的臉,王小么趁機一個上步,打落他手中的劍,飛起一腳,將他踢倒,掏出繩索,三下五除二,就把他綁了起來。
綁好後,王小么過來道謝。這時門外被綁的「地魔」因為被點了笑穴,所以在不停地笑,嘴裡還要不乾不淨罵:「他奶奶的,哪個小子,哈哈哈,敢暗算本大爺,有種明刀明槍來,哈哈哈……」
王小么執意要留我們在他的家住幾晚,以報答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