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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年輕人腦門冒汗,「對面就是他們宿舍,您是不是收斂點……」
剛才劉弈的怒氣頂多三分,如今漲到了七成。如此大放厥詞,甚至說他們都比不上棒子,要不是身份所礙,他當場就要掀桌子起身,用拳頭跟那老頭在進行一番熱烈友好的互動交流了。
這種事情當然只能想想而已,不過也不能放任別人無端污蔑,他清清嗓子起身,正要開口,剛才的女孩卻在這個當口端着盤子把吃的送來。見到劉弈站起來,她顯然有所誤會:「啊,您請坐下,我來就好。」
她態度誠懇,神態還是挺可愛的,劉弈就是有再大的火氣也沒法發作。道謝的同時接過盤子,他注意到女孩手掌上的繭子。她之前是做什麼的?看模樣年紀還小,稚氣未脫的臉加上簡單的馬尾辮,一看就知道沒見過什麼世面;氣質倒是相當不壞,站姿稱得上挺拔,端盤子的動作帶着幾分優雅,可以肯定不是幹粗活的。算不上大美女,一個普通的、還算好看的小姑娘,僅此而已。
劉弈稍稍多看了幾眼,便把注意力轉移到飯菜上。他沒有閒到隨便見到個人都要刨根問底的程度。注意力轉移過後氣也基本上消了,舉筷夾起連米飯放在電飯鍋裏煮熟的香腸咬了口,眉毛不由得皺起來。
「老板!」他略略擡高音量。
這次麻團的動作更快,一眨眼就站到劉弈桌前:「劉哥,啥事?」
「牙齒是不行的了,起碼得用老虎鉗。你這香腸是拿輪胎做的?」
麻團滿臉堆笑,尷尬不已:「這不是剛過完年嘛。過年時候回家了好幾個,過完年新招了好幾個幹活的。廚房裏尤其沒轍,除了大廚一個,其他全是新來的。您老也知道,淘米煮飯之類的雜事都是新人幹的,這個真是對不住了。要不您看這樣,您坐會,我去……」
嘭——
一聲巨響,大叫着「着火啦!」,渾身油膩的大廚和尖嘴猴腮的廚工爭先恐後逃了出來,落在最後頭的一個廚子身上帶騰騰地冒着火苗。
身體在腦子思考前已經動了起來,劉弈猛扯下自己外套,合身撲上把着火的廚子按倒在地。到底是身經百戰,他幾下打滅了火,還好,這家夥雖然有點跌打損傷,但面相忠厚。再說一直都是吃他做的菜,菜如其人,應該不用擔心他訛人。
這麼一眨眼的功夫,大堂裏僅有的幾個客人拔腿就跑,包括那個高談闊論的老先生,難爲他滿頭白發,不僅嗓門比小夥子響,動作也比小夥子矯健。
「怎、怎麼回事?」老板的聲音在打顫。
廚子哎喲叫喚着擡起頭:「剛才跑第一的那小子這輩子沒用過煤氣爐!」
劉弈怒吼:「這叫新人?你請的都是些什麼鬼!」
「他簡歷做的花裏胡哨,面試的時候又吹得天花亂墜,我以爲……」
請個洗菜燒火居然還要投簡歷和面試,劉弈哭笑不得。焦糊味混着泄露煤氣的味道直鑽鼻孔,沒時間計較雞毛蒜皮的小事,他衝向廚房。飯店起火是最糟糕的情況,尤其是廚房,到處都是能燒又燒得特別猛的東西。才到門口,熱浪灼得人不敢靠近,劉弈一眼看見煤氣罐上正呼呼地冒着半人高的火舌。一旁是幾個翻倒的瓶瓶罐罐,火光下看不清是油還是醋的液體流了一地。
進去會死吧,劉弈倒抽了口氣。沒時間猶豫,剛想招呼麻團關斷店裏電源,燈光突然一暗,電視機的嘈雜也戛然而止。回頭瞥了眼,那新來的女孩站在電源總閥邊上,衝他點了點頭,轉身跑了出去。
這孩子夠機靈。恰巧牆邊桌上放着一卷鋪蓋,大概是麻團在店裏過夜用的,劉弈順手抄起棉被。這被子又薄又硬,手感還糙,不消說是便宜貨,但眼下應急再合適不過。按應急演練的規程,本來得先把全身都打溼,再噴水給煤氣罐降溫,但聽着罐裏氣體在呲呲地噴,沒那麼多工夫把每一步都做到位了。只在洗菜的大池子裏把棉被浸溼,他直撲火焰越竄越高的罐頭。
閥門已被燒化,火一時沒法撲滅,劉弈用溼棉被裹住罐身,抱起來便發足狂奔。「八加八」門外不多遠就是大運河的支道,他記得哪次開會時手機電用光了,無聊看報紙時讀到過,曾經有消防員遇到同樣的狀況,對策就是把着火的煤氣罐扔進河裏。
唯一的區別是,報紙上的消防員離河只有十來步,而劉弈此刻需要跑出百來米。即使隔着溼透的被子,他也能感覺到罐頭正在越來越燙。突然一陣風撲面而來,火焰霎時舔向他臉,劉弈急忙扭頭,臉上還是擦到個邊,辣辣地生疼。
幸好現在是中午,街上人跡寥寥,見到他的路人紛紛舉起了手機。想到不出十分鍾,微博和朋友圈就會滿是自己抱着一大團火拼了命朝前跑的英姿,劉弈腳步越發加快。區區百米此刻感覺格外漫長,他突然理解了《足球小將》裏球門在地平線上升起是怎麼個心理狀態。河岸的雕花石欄終於近在咫尺,他一咬牙,連煤氣罐帶被子一同扔進了河。
沒事了吧?要不要開槍引爆?放心不下地盯着煤氣罐,又觀察好一會,親眼確認火焰熄滅,劉弈的心終於落了地。他倚着欄杆喘了好一會,才能邁步往回走。一個百米衝刺本來對他這種特勤隊員不值一提,但抱着個隨時會炸的玩意在懷裏,那份緊張不是蓋的。
有目睹全過程的行人鼓掌和豎大拇指,他還聽到有人在說了一連串聽得人面紅耳赤的誇獎之後跟了句「真是人不可貌相」。考慮到應該沒人能認得出他來,劉弈白了人羣一眼,回到「八加八」,準備把午飯吃完。從意外發生到現在一共還沒兩分鍾,飯菜依然是熱的。
一只腳跨進門檻,麻團迎上來,抱住劉弈右胳膊就哭:「劉哥!我全副身家是您老救的,往後只要——」
「閉嘴白癡,」劉弈大爲害羞,急忙沉下臉,把老板的感謝通通堵了回去,「有廢話的功夫不如去招點像樣的人來。」
他好容易把手從麻團懷裏抽出來,又有人攔在面前。「年輕人,」說話的是那教授模樣的老頭,這會瞪着劉弈,「你很了不起啊。」
「馬馬虎虎。」
「冒昧問一句,要是你現在的工作幹的不爽,辭了跟我幹如何?收入包準你滿意。別怪我說話直接,我也知道交淺言深是大忌,但現在找一個你這麼臨危不懼,肯舍己救人的小夥子,太難太難了。」
「其實不難,」劉弈幹笑一聲,他相信隊裏那些同伴們人人能做到,「再說,剛剛你還把我說得一無是處呢。」
老人一愣:「剛剛我說到你了?」跟着一拍腦袋,「等等,你是幹什麼的?」
有很多惡毒的嘲笑到了嘴邊,但劉弈僅僅擺了擺手,從地上撿起自己的外套拍打幾下:「縮頭烏龜而已啦,躲在兩釐米鋼板後面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