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在你不知道甚至自以為沒有可能的事情,其實每時每刻都在轉過眼去的時候悄然發生。你永遠都不會知道,在你的背後,有著多少人因為你的忽略而遭受了怎麼沉重的傷害。那些傷害你看不到,卻在我們的心中一刀一刀地留下再也無法忘卻的烙印。
而這些,都是因為你。
《簡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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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獄中。
「吭噔。」
鐵門關起的聲音像一堵無情的利刃一般隔斷了自己與外界、與母親的聯繫。吳浩只是停了一下便是再次朝前邁步。毫無怯意。
前方不是未來。
是黑暗的深淵,沒有回頭的獨木橋,通往地獄的薄冰。
是你把我推上去的,是你。
路過一間間囚獄,窗口上一張張目露凶光的惡徒的臉正殺意彌漫地盯著他緩緩走過的身影。那些目光,其實本來互不相識互不相欠,可是因為某個人,可是因為某件事,就全都聚焦在了一個人的身影。不管那個人心性如何,也不管那個人是否能夠承受得住。
在監獄裡邊,從來沒有仁慈。
只有狠,和更狠。
吳浩低垂著頭聽從著獄警的推搡,狼狽地滾回了自己的囚室。
幾乎是不斷地被踢著滾了回去。
回去本來不屬於自己的地方。
「吭噔」一聲,囚室的鐵門被獄警粗魯地關上,臨走時,獄警陰陽怪氣地說道:「還有一個月,你慢慢享受吧。」
還有一個月就可以出獄了。
可是,自己能扛到一個月後嗎?
吳浩看著身後的鐵門,心底黯然無聲,眼中毫無神采。或許從四年來到這裡開始,自己的一生便註定得留在這裡了。他很後悔,後悔四年前的事情。他也恨,恨蘇易軒這個所謂的兄弟,更恨自己。
吳浩轉過身去,坐到自己的水泥硬床上。
很累,想休息一下。今天看到蘇易軒那張臉孔,自己的心底躁亂得無以自控。他不知道自己是該悔還是該恨。究竟哪一個該多一些,吳浩毫無頭緒。
然而他剛躺下,大腿內側便是忽然一陣劇痛。他不由自主地短短地大叫一聲便是再也發不出絲毫的聲響,捂著褲襠,勉強地睜開雙眼。
還是那個兇暴殘忍的臉,獄友正罵罵咧咧地對他大聲罵著什麼。可是吳浩什麼也聽不見,耳腔裡只有一陣一陣的蜜蜂嗡鳴聲。不過雖然聽不見他在說什麼,吳浩還是忍住劇痛緩緩地起身。
這一切,他都已經習慣了。包括劇痛,包括尊嚴。
獄友躺到了自己的床上,閉上了雙眼,身體盡興地張開。
吳浩鬆開捂著褲襠的雙手,仍然異常劇痛,可是他已無暇顧忌了。他還不想死,他還要去拜祭自己的母親。只是不知道,自己還算不算得上是個男人?
吳浩緩緩地走過去,忍住劇痛,收回臉上的痛苦神色。不然,這又將引來一次暴打。
走到獄友的床前,蹲下來,緩緩地伸過因為劇痛而不斷顫抖的雙手,小心翼翼地拉開獄友的褲子拉鍊,探過手去。
心底只是劇痛,沒有噁心或者厭惡。是的,在生命跟前,他的尊嚴早就已經被踐踏得支離破碎,不知道已然被風吹到了哪裡。
沒有生命,還談什麼尊嚴?即使還青春年少,但是,他不再奢求尊嚴。
他的雙手麻木地抽動,囚室裡又傳出了獄友那骯髒的呻吟聲和喘息聲。隔壁的囚室裡,不約而同地響起了一陣一陣的起哄聲。在整個監獄裡,這個囚室裡邊的事情早已傳遍的盡人皆知。
在這些遭人嫌棄的囚犯中,他是遭囚犯侮辱的男妓。
男妓,真是一個好聽的名詞。
吳浩暗自笑了,看著那張沉浸快感的臉,看著那根醜陋噁心的東西,吳浩忽然間覺得這只是自己的一個玩具。一個供自己洩憤的玩具。某一天當自己沒有興趣的時候,隨時可以將之扯斷。
可是,暫時還不能。
自己得活著出去。
因為現在,自己才是真正的玩具,囚犯的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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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獄之外。
蘇易軒回過頭來,看著監獄的大門,心底無比的悲澀。那個自己最為看重的兄弟,唯一的兄弟,跟自己說,「你把我害得還不夠慘嗎?」
「吳浩。」蘇易軒在心底低喚一聲,看著手中滿滿的水果食物,心中像是被刀狠狠劃下了一個口子,在不斷地往外流著鮮血。他環顧著監獄旁邊的馬路,看到一個年老的乞丐,猶豫了一會兒,蘇易軒走過去,輕輕地放下了手中的東西。
被吳浩拒絕的東西。
「謝謝恩人,謝謝恩人。」乞丐年老的聲音顫顫巍巍的,可是聽起來,蘇易軒卻覺得比吳浩的聲音要更有活氣。
深吸了一口氣,蘇易軒轉過身,向自己的跑車走去。在經過監獄大門前的時候,一輛賓士在他的眼前駛了過來。蘇易軒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這一輛賓士,蘇易軒自然不會陌生,因為這就是昨晚載著曾偌的那輛車子,是那輛讓曾偌悲傷回校的車子。
若是在四年之前,蘇易軒肯定會馬上狠狠地砸爛這輛車子,可是如今,他只是安靜地站著,眼睜睜地看著轎車從自己跟前駛過。轎車裡邊,一張女生的臉孔正緊緊地盯著自己。
蘇易軒看了這個陌生的女生,心底厭惡地轉過頭去。
他並不知道,正是這一張臉,最後把自己的生活染得越來越黑,越來越無可救藥。
蘇易軒坐上自己的跑車,再次瞥了監獄一眼,再次瞥了那輛賓士一眼,深吸了一口氣,爾後開車離去。後視鏡中,那女生挽著一個男人的手臂小鳥依人地走進監獄的大門,最後,還回過頭來看了蘇易軒的跑車一眼。
不知道為什麼,蘇易軒有種莫名的感覺,這一張臉,自己似乎在哪裡見過。
勞斯拉斯跑車逐漸隱沒在重重車流之中,在這個繁華的都市,人類總歸是渺小得猶如一隻螞蟻,對很多事情都無能為力。就像是獨獨屬於自己的記憶,有時候都是茫然無蹤。
就像是汪洋之中的一株浮萍,飄忽不定,一切都要隨著海波的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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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浩被獄警不耐煩地帶了出來,隔著厚厚的玻璃,看到了一張女生的臉。
本來以為還是蘇易軒,怎麼也想不到會是一個女生。這女生很是陌生,可是看起來卻又像是在哪裡見過一般。狼狽至極的吳浩猶疑不解地坐下來,問道:「是你找我?」
女生微微一笑,反問道:「你不記得我了?」
看著那笑容,吳浩的眼睛刹那間睜得幾乎爆裂,他的身體瞬間冰冷下來。
很多在你不知道甚至自以為沒有可能的事情,其實每時每刻都在轉過眼去的時候悄然發生。你永遠都不會知道,在你的背後,有著多少人因為你的忽略而遭受了怎麼沉重的傷害。那些傷害你看不到,卻在我們的心中一刀一刀地留下再也無法忘卻的烙印。
而這些,蘇易軒,都是因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