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火焚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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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Act.005 紀痕(2)

為什麼會突然間這般唐突地問她呢?

蘇易軒也不知道,眼下蘊含在夜色光芒氤氳下的滔滔江水似乎忽然間也就沉寂了下來。只有身後跨江大橋上來來往往不曾停息的車流,仍然帶著熱辣的廢氣與刺耳的雜訊滾滾紅塵,與橋下的江水截然不同,奔向再也沒有交集的方向,以完全相反的形式。

四年之前,送她上機的時候,那時候的感覺是不是也跟這車流這江水之間如出一轍呢?或許那時候,自己還小;也或許那時候,我們都不算真正懂得。

所以留到現在,一直到現在,依然顯得耿耿於懷那般想要問個究竟。為什麼如此執著於這麼一個遙遠得沒有任何意義的原因,卻沒有人知道其中的因由。只是茫然的恍惚的欲望,和已然淡漠的好奇,還是不甘?

那時候的自己,會有這般的複雜麼?

齊熏微微一笑,饒有興致地盯著蘇易軒,反問道:「什麼男孩子?」

「當年你不是說自己喜歡上了一個男孩子了麼?」蘇易軒驚訝地轉過頭來,與她近近地對視,可是從她微笑的睫毛中,他只看到路燈光的模糊與淡漠。

齊熏伸出右手白皙的食指輕輕地撓了撓右腦門,微偏過頭來仰望著天上被掩蓋了去的模糊月亮,抿嘴想了想,爾後款款一笑,「我有說嗎?我怎麼不記得了?」

江風起,晚燈落,黑髮的飄影淹沒了她的兩個淺淺酒窩,起舞的裙影輕輕搖擺,在這橋邊護欄後尤為動人,讓蘇易軒不由自主地偷偷瞥了兩眼。

「怎麼可能會忘了?」蘇易軒瞥著齊熏,滿臉的懷疑。

齊熏似乎對那些往事毫不在意一般,眨了眨眼,攤攤手說:「那時候還小好不好,不相信的話,那麼你呢,你記得自己四年前說過的話嗎?」

「還是這麼蠻纏啊。」蘇易軒輕笑著轉過臉去,雙手輕輕地拍了拍橋邊的護欄,發出的輕微聲響剛剛燃起便被車流覆滅。「我記得你當初對他可是很在意的啊。」

「開玩笑?」齊熏緩緩地轉過身去,像蘇易軒一樣看著遙遠的江水來處,只見得長髮隨風飄忽,卻看不清她的臉。她說:「我好像沒有對誰在意過吧?」

我好像沒有對誰在意過吧。

有嗎?

在蘇易軒的視野之外,齊熏微微皺起眉頭,眼神有些淡漠的茫然與迷離。在意過誰嗎?自己曾經還在意過誰嗎?不過都那麼久了,就算曾經在意過,又怎麼樣?都過去了啊。

都過去了嗎?

都過去了啊。

「不見你四年,現在居然變得不好意思了?」蘇易軒平靜地問道,聽不出半點波瀾。

齊熏微微一笑,沒有發出絲毫的聲音。

橋下的江流轟隆聲又一時間席捲而上,包裹了整條跨江大橋。

可是咋聽之下,這江水又顯得有些安靜。

「對了,這次回來,應該不走了吧?」蘇易軒轉過頭來看著她,問道。

齊熏莫名安靜地輕輕搖了搖頭,「不知道,看情況吧。或許……」

「……或許什麼?」

「沒事。」齊熏朝蘇易軒咧嘴一笑,扯開了話題,「你剛才問我當年的那個男孩子?」

「嗯。」蘇易軒點了點頭。

「那你現在的女朋友呢?第幾個了?」

「喂。」蘇易軒苦笑著翻了翻白眼,無奈地說道:「第幾個。我像那種始亂終棄的人麼?雖然我有著那種資本,不過,我還是挺傳統的啦。」

噗嗤一笑,齊熏只是看了蘇易軒一眼便再次回過頭去,伏在護欄上低垂著頭俯視著下邊的江水,片刻之後方才開口:「你的臉皮可是越來越厚了。你看,下邊的江面上都看得到你的臉皮了,比這橋墩還厚。」

「……小心哦,掉下去我可不會游泳。要麼我給你加個石頭下去,要麼你自己喊你的那個男生過來救命。」

條件反射一般地站起身子,轉過來,細手舉起,笑嗔著想像小時候那般輕輕地錘他一拳。可是在那麼一刹那之間,舉起的手卻忽然間停頓下來。爾後略顯尷尬地收回手來,理著被風吹過的長髮。

他是有那麼一瞬間的好玩,準備在她的小錘落下的刹那躲開去,可是那小錘卻久久不曾落下。他終於是再次地想起,四年了。當年彼此之間的嬉笑怒駡,恐怕是再也不會出現了。

有些時候他會想,若是她還記得,曾經彼此間毫無距離地玩鬧,幾許經年之後,回想起來,她會不會再次為當年的純真不禁失笑?

如今知道了。蘇易軒明白了,明白得內心暗自有些悲傷。那些年,終究還是過去了,或許自己也該認真考慮一下,此後與她,該以怎樣的形式交流。還能不能像以前那樣呢?他心裡一點都沒底。

他轉過身去,背靠著護欄,雙肘支撐著身體,望著來來往往的車流,車燈光一霎一霎地從眼前穿過,似乎自己才是這座城市的過客。或者說,是在時光的路途獨自停下腳步的疲憊行者一般。

他的目光從橋頭開始,盯著一輛車一直追隨到橋尾。爾後回來,橋頭,橋尾。橋尾,橋頭。

某一個時刻,他的目光忽的一縮。在一輛賓士轎車內,他看到了一個熟悉得無比熟悉的女生的臉。他追隨著這一張臉,讓目光跨越了整整一條大橋,陷入無盡的滿城流螢中去。

天上的殘星微弱一閃,又陷入層層的黑暗裡消失。

他知道,那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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糜爛的霓虹燈下,一輛嶄新的賓士轎車在一棟燈紅酒綠的KTV前緩緩停下。

車裡邊,一張美麗如花的俏臉,略顯瘦削的瓜子型臉廓,雙眸碧月,皮膚白皙之中透出青春的血色,一頭黝黑光滑的披肩長髮在旋轉變幻的霓虹燈光下時隱時現。女生轉過頭來,看著眼前的光閃,眼裡略顯好奇與掩藏的緊張。

「怎麼了,曾偌?」駕駛座上,男子回過頭來,紳士一般地微笑。

「沒……沒事。」曾偌環顧了一下四周,問道:「就在這裡嗎?」

「嗯,就是這裡。」男子微微點頭,輕聲應道。

馬路上,車流從來都不會停止下來。就像是夜色中那些鮮豔糜爛的霓虹燈,就像是空氣中似若無形的灰塵、廢氣,永遠都沒有停息的時候。這個城市,是一刻都不會安靜的。

微弱的啟動聲,轎車緩緩地前行,爾後往裡邊一拐,潛入KTV的地下停車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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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沒事吧,看什麼呢?」看到蘇易軒一直一動不動地看著跨江大橋的盡頭,齊熏不解地問道。

「嗯?怎麼了?」

齊熏微微朝橋盡頭揚了揚下顎。

「……沒事。」蘇易軒偏過頭去心不在焉地應道,「回去吧,這裡風大。」

「嗯。」齊熏輕輕應了一聲,看著兀自走回去的身影,又回過頭來看了看橋的盡頭,那裡似乎並沒有什麼特別。疑惑間,她不解地輕輕搖頭,快走兩步追了上去。

「呼呼……」的聲音,是江風,還是晚風?抑或說是車聲?又抑或說,是心中的聲音?

夜空之上的月亮,似乎悄悄露了下頭,卻在瞬間之後便是再次隱匿了去。跨江大橋上,兩道年輕的身影安靜地走在一起,路經了一下又一下的燈火滑過。

一盞,又一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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