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了嗎?
「每當馬路邊上燈火齊齊亮起來的時刻,那一刹那,你的靈魂,你的心,有沒有一瞬間飄忽而過的感覺?有沒有那種似乎每一個細胞都不約而同地憩息下來的感覺?
「靜下心來,聽聽自己的心跳;靜下心來,感受一下晚風的逡巡與安靜。感受到那一種共鳴了嗎?那種如同被微弱電流撫摸皮膚的酥癢的快感,就像是赤腳探進夏季山泉的清爽,浸沒你的身心,安撫我們的靈魂。
「遙遠的牧野,入眠的春草蟲,平靜如畫的炊煙,還有恬靜如月的女孩,汗水如風般滴落的頑劣少年。昏黃溫暖的燈火從家門散開鋪了遠遠的路途,那裡邊有著一些可愛的目光,那裡邊,有我們最不可缺失的愛。
「我看到了。
「你呢?」
我也看到了。
蘇易軒就像是那段頻率中的那一個頑劣男孩,調皮地輕聲笑道。晚風從洞開的車窗呼呼地跑過去,將他的瞳孔染得無比的明亮。
馬路邊上一行一行的昏黃的路燈光,從夜空之中軟軟地灑下來,一盞一盞地劃過他英俊卻又蒼白的臉龐。數不清的燈火,和數不清的移影,從他的身上降落,也從他的身上滑走,遺留下滿街的微芒。
唯有在刺眼的車燈光短暫地闖入他的跑車裡邊時,方才能夠清晰地窺見他傾聽她的聲音頻率之時的沉溺。短暫的窺見,從未斷絕的守候。是他對她的安靜無言的微笑,那時候他的臉容,因了燈火的渲染,蒼白之中有了溫暖的色彩。
濃濃水霧掩蓋下的桂城,居然有了一番海市蜃樓的模糊之感,一隱一現的霓虹燈似飛鴻般從他的視野裡出現,出現又消失。勞斯拉斯跑車的快意從桂城的迷霧之中一路飛馳,轉彎,拐角,直馳,爾後戛然停下,無半點猶疑或者多餘。
蘇易軒坐在車子裡,沒有開燈,借著外邊無意侵入的朦朧燈火,一個人在黑暗之中安靜地微笑,聽曾偌的聲音,聽她的沉靜的呼吸,和漫步的靈魂。那一刻他覺得彼此近在咫尺,彼此在黑暗之中無聲對視,他甚至能感覺到她的心跳了。
他將永遠記得,就是在這麼短暫的半個小時裡,她陪伴了自己一個又一個孤寂的入夜。也許她並不知道,在並不遙遠的地方,有一個人一直都在傾聽,一直都在等候著、期盼著她的聲音。他似乎覺得,這便是她獨特的頻率,是自己得以與她的靈魂親密接觸的天籟。
三十分鐘,晚上七點三十分過去了,她的聲音暫時的消失在那段頻率之中,雖然知道明天的那個精准的時間,她還是會再次出現在海灘上,出現在那段頻率之中,可是他仍然有點意猶未盡地暗自憐惜。
在憐惜誰呢?
是她麼?
還是自己?
或者說,靈魂?
在這個永遠都在追逐奔波的城市裡,霓虹燈吞噬掉一切星辰閃爍的夜晚,外邊似乎到處都是陷入了一片糜爛的歡聲笑語之中。他感覺自己與這一切有著嚴重的隔閡,即使幾乎每一天自己都在這一片歡聲笑語之中裝出最為自信最為舉重若輕的樣子。可是誰知道呢?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否真正地在會心微笑,自己是否真正地信手拈來。
而自己所知道的,除了她,還剩下什麼?
打開車門,他終究還是再一次地融入到這一片讓自己作嘔的歡聲笑語之中,而且,面帶笑容。他告訴自己,要笑得自然。只是他不知道,什麼樣的笑容才算得上是自然的,或許是在看著她的時候,或許是在聽著她的頻率的時候,可是在那些時候,他永遠都想不起來自己看一看自己,看一看自己笑得怎麼樣。
會不會是平時面對著阿諛奉承的笑容呢?
如果是的話,他會內疚得無法自持的。那讓他覺得自己褻瀆了她。
不知道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聽說過這麼一個故事。
曾經,有一個無名小國,一位太子獨自偷偷出宮到一座無名山林中打獵的時候,一不小心跌下了馬,腳腿骨折,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直到入夜的時候,幾乎精疲力竭想要放棄的太子方才被一個采藥草的女子發現,得以逃脫死神的眷顧。
女子如下凡仙女,自從在山林中的那個入夜時分出現開始,就再也沒有離開過他心門的視野。是的,太子深深地愛上了這個山林仙女,甚至願意從此隱居山林,不再回到俗世之中,不去理會什麼江山社稷榮華富貴。
那山林女子也是心戀著這個突然間出現在自己的世界裡的英俊男子,她每每看到太子對自己笑起來的時候,就覺得那是傳說之中的完美男人,值得自己依靠,值得自己追隨,直到永遠。她記得母親生前曾經告誡過自己,此生此世,若找不到一個對自己真心微笑的男人,那麼寧可獨居山林,也不必出世哪怕一時一刻。
在山林之中休養了兩個月,太子帶著女子離開了這座山林,回到皇宮之中。是女子勸他的。她說:那是你的國家,你的每一個子民都應該感受到自己國王的笑容中那一股滲入靈魂的溫暖和愛意。
回去了,帶著羞澀的理解和愛回去了。或者說,是太子回去了,然而她卻從此消失了。
有的人說是女子發現太子對每一個人都是一樣的笑容,包括那些,太子在背地裡暗罵的人,太子無一例外地都是在用一樣的笑容應對他們。女子不知道自己于太子,究竟屬於哪一種分類。她想起母親的話,覺得太子對自己只是一時之歡,於是一個人悄悄地離開了。
也有的人說是後宮中那些爭風吃醋的妃嬪,發現太子在女子面前的那種從未有過的笑容,讓得她們妒忌,於是暗自讓女子消失了。
還有許許多多的說法,但是聽起來卻沒有一個不讓人為之心酸。這只是一個故事,是真是假,永遠都只能被歸於故事的範疇。故事的結局怎麼樣呢?似乎已然完整,又似乎尚未完全,沒有人知道在那個皇宮之中發生了什麼事,也沒有人知道女子為何消失,如何消失,只知道某一個入夜之後,這個世界上就再也沒有了她的身影。
那個太子最後怎樣,蘇易軒忘了,小時候聽過的故事太多,基本上他都全然忘卻了。可是為什麼獨獨清晰地記得這一段呢?是因為有著些許的相似或者相同嗎?
對此,他並不清楚。
蘇氏集團的產業之一,桂城最豪華的酒店,七星級的桂軒酒店,燈火通明,香酒味縈繞不散。穿著裸露的女侍者在珠光寶氣的貴賓之間面帶甜美笑容地穿梭,不顯絲毫的累贅。蘇易軒的跑車剛一停下,便有著一個侍者小跑過來。
「少爺。」侍者輕聲問候,爾後為他帶路。
蘇易軒面色平靜地跟隨著侍者走進去。其實這裡自己無比熟悉,根本不需要別人帶路,可是為什麼自己沒有想過支開那侍者呢,是因為習慣了麼?
熟悉的、陌生的地位不低的貴賓都來向他問候,蘇易軒不由自主地笑著回應,「你們好」、「歡迎」、「玩得盡興」……蒼白臉龐上的不多不少恰到好處的笑容,讓得他的形象愈加完美。
他知道,在明日的報紙上,自己又將佔據了至少一頁的報導空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