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這就是愛情,自己的心可以完全跟對方融合在一起,毫無縫隙。你笑,我歡;你悲,我痛。對方不在的時候,自己的心間就會變得空落落的,但是卻連一粒灰塵都再也容納不下。他們說這便是愛。
蘇易軒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深深地愛著對方,他只知道,只要她需要,自己可以毫不猶豫地在雨中陪她坐在海灘上,不管是一分鐘、一小時,還是一個白晝、一個森冷的夜晚。只要她在,只要她需要。
她叫曾偌,與蘇易軒一樣,只是二十一歲的年紀,一張美麗如花的俏臉,略顯瘦削的瓜子型臉廓,雙眸碧月,皮膚白皙之中透出青春的血色,一頭黝黑光滑的披肩長髮在海風中飄舞似林中無羈的可愛精靈。
曾偌還在念大學。桂城大學的一名二年級學生,語音傳媒專業。有著一顆溫婉的嗓子,雖然還是學生,可在當地電臺內部已是一個風華人物,她主持的一檔交談節目——靈魂漫步——在桂城電臺節目中名列前茅。節目中,她活潑而又不失成熟,而離開了電臺頻率,她在眾人面前一直是個安靜聰明的女孩。
曾經,她在「靈魂漫步」中這般說過:「在一段段飄忽無形的頻率中,只有把心放鬆下來,平靜下來,你才會發現自己的靈魂。那時候,你的靈魂正在漫步,請別打擾它,因為它才是真正的你。」
這段話被蘇易軒聽了無數遍,一遍一遍地重新地聽,聽她的聲音,也聽她的靈魂。似乎是真的,自己的靈魂也飄忽而出,跟隨著她的靈魂一起漫步,漫步在星空閃爍的夜空,漫步在蒲公英迎風搖曳的草原上,那時候,她便是他,他便是她。
而這是什麼?沒有人知道,至少蘇易軒不知道。他不知道為什麼她的聲音會有著這般神奇的魔力,通過一段似有似無的頻率便輕易地控制了自己的靈魂。
而且最為重要的是,他願意讓自己的靈魂受她指引,跟隨著她去漫步。
靈魂漫步。
蘇易軒轉過頭來,看著她飄忽黑髮下的下顎,心中忽然湧現一股隱隱的衝動。仿佛靈魂再次被牽引而出,以至於無法自控地不自知地緩緩探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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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永遠無比忠誠地堅信著「造化弄人」這個詞語,因為在我的生命中,這樣的事情隨處可見。即使我還很年輕,即使我還尚未算得上是成熟的男人。即使,我只是一個沒有什麼朋友的人。
在過去的日子裡,我一直在假裝歆享著富裕的快活,開最時尚的跑車,喝最奢華的紅酒,珠光寶氣的外象把我的心裹得幾乎透不過氣來了。只有在夜晚,只有在一個人的孤獨夜晚,我得以拋開一切,像個醉漢一般仰躺在冰涼的樓頂上,眼睜睜地看著星空慢慢變淡,變淡,最終歸複白晝。
那時候的風才是清爽的。我不必再去理會那些其實離我內心很遙遠很遙遠的做作。可是我又能怎麼樣呢?我忽然發覺自己原來是那麼的傻,那麼的愚蠢和可憐。我對自己甚至都是暗自鄙視起來。
直到遇到了你。
相信一見鍾情嗎?老實說,以前我也嗤之以鼻。可是當我見到你的那一瞬間,我覺得世界從此就改變了。它不再偶爾停止,也不再突然間猛轉疾馳。它變得柔美,一步一步地漫步一般。
就像是靈魂在漫步。
就像……你。
你是我世界裡的唯一旋律,我的靈魂只有在你的頻率之下才能復活。你可知道,那一天在海灘上,春雨迷離,我看著你的下頜,內心忽然間就有了一絲渴望,我不覺得那有什麼齷齪,或者下流,或者毛躁,我只是想讓你知道,你已然完完全全地吸引住了我,將我輕易地征服。
而我,也願意如此。
我喉嚨乾澀地接近你的那一瞬間,你突然間回過頭來,我們近在咫尺,眼眼相對,一時間皆是不知該說些什麼。海風把你的黑髮吹了起來,撫到我的臉上,是酥癢的舒服的感覺。我幾乎聽到了你的靈魂的香味,是那麼的誘人而又清澈。
只可惜在我的生活裡,造化它弄人得實在肆意。就在我剛想闔上你的唇時,海空忽然一聲響徹天地的雷鳴,刺眼的閃電像一把利劍一般劃破天空,傾盤的大雨就這般毫無預兆地盡數怒吼而下。
你看,這便是我的造化。
海灘邊上的勞斯拉斯跑車裡,蘇易軒與曾偌皆是怔怔無神地看著窗外,一言不發。春天裡,這般的大雨已然很少見了,何況是在這樣突然間的毫無預兆的情況下,讓人不免有著恍惚。天氣預報說,今天的天氣小雨轉晴,可是如今看來,這大雨一時間是不可能停下來的了。
看著車窗玻璃上流下來的一行行模糊水流,曾偌恍惚間覺得有些熟悉,就像是記憶中不知道是在何處所看到的流星雨,就是這樣的近在咫尺,可是隔著一層透明的玻璃,彼此又是距離了那麼不可接觸的遙遠。
那一瞬間她有些迷茫地轉過頭來,看著凝視著窗外海洋的蘇易軒。她忽然發現這個全城首富的少爺,除了英俊的外表與財富的外象之外,似乎還有著一層讓人看不清捉摸不透的感覺。可是襯著漂泊雨中的模糊綠影,他又是那麼的讓人著迷。
蘇易軒回過頭來,看著她的臉,尷尬地一笑,眼神略微有些躲閃。
「不好意思。」
「嗯?」
「哦,沒事。呵呵。」蘇易軒不自覺地摸了摸腦袋,賠笑著應道。
沒事,只是,有些可惜麼?蘇易軒看著曾偌,心底莫名其妙地想到。
淺淺一笑,曾偌轉過頭去,看著車窗外越來越洶湧的大雨,沉默了一會兒,像是在問自己,又像是在問蘇易軒:「怎麼突然間會下這麼大的雨?就算天氣預報出了差錯也不至於錯得那麼差之千里吧?」
「人總是會有失誤的,科技也不例外吧。」蘇易軒看著曾偌,忽然想問她一些事情。
譬如說週末有沒有空,譬如說可不可以陪自己去一個地方毫無拘束地玩一玩,譬如說那些其實很簡單很平常的事情……
可是即使是這麼簡單平常的事情,為什麼我總是會在腦中思忖百般呢?
當日我在這裡遇到了你之後,每一天我都會獨自來到這裡,等你,等你;而你,幸好,每一天都會出現,每一天都不曾遲過。你為什麼每天都要來到這裡?為什麼每一次都是在同一個時間,而且是同一個時間又離去?
我不知道原因,而我,也不必知道。我只知道,等到你出現,我的心底便萬分歡躍。因為你,我逐漸愛上了這一片海。愛上了海的潮聲,和海的靈魂。是跟你一樣的純美的心靈。我在這裡,找到了另一個我所喜歡的自己。
窗外的雨為什麼還不停下來?我多麼想再和你一起安靜地坐在沙灘上,吹吹海風,聽聽潮聲,再淋一淋淅淅瀝瀝的迷離春雨。你也會喜歡的,是吧?
「這雨看來一時間也停不了了,我們走吧。」曾偌轉過頭來,微微笑道。
蘇易軒點了點頭,心中有些祈禱地問:「去哪裡好?」
「離靈魂漫步還有一個小時,你拿主意吧。」她伸出手腕來看了看表,時間差幾分鐘就是六點了,電臺節目安排在晚上七點鐘。
「要不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吧,那裡挺好的。」蘇易軒暗自壓制著興奮,略微焦急地問道。
曾偌微微聳了聳肩,笑了笑。
當車子在暴雨中踏過一條條馬路,濺起一灘灘積水的時候,就像是靈魂在跨域一個個頻率,奏響一個個音符,然後找尋你,呼喚你。我知道你就在這裡,所以從未停歇追尋你的腳步,從未停下。
他載著她來到了那個咖啡廳,「流年小屋」。她看著這個招牌,嘴角有些滿意地微微翹了起來。
「想不到你還挺文藝的嘛。」
咖啡廳裡,沒有多少客人,只有兩三個為了避雨而被迫坐下來的青年。他們一直盯著外邊的大雨與車流,眼中滿是焦急。偶爾瞥一眼這一對似是情侶般的年輕人,爾後又回過臉去。
「其實,我也不是外邊傳的那樣的。」蘇易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知道外邊怎麼說你嗎?」曾偌笑得眯上了可愛的眼眸,她微微向前傾了傾身子,笑容神秘地問道。
「怎麼說?」
「說你長得帥氣又聰明,不像其他富二代那麼紈絝無能。」
暗自松了一口氣,本來以為會是什麼壞話呢,不過聽起來還算不錯吧,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過不管怎麼樣,聽到你這麼說,我的心底還是非常的高興的。
蘇易軒咧嘴笑了笑,「是麼?」
「你相信?」曾偌睜大了眼睛盯著蘇易軒。
「你說的的話我為什麼不相信?」
曾偌眯眼一笑,「不過暫時看起來是這樣子的。」
「我不是一直都這樣嗎?」蘇易軒有些無辜地看著她,問道。
「你就臭美吧。」
咖啡端上來了,微芒的煙縷嫋嫋而上,就是這樣的微弱的暖意,在這下雨的春天裡格外的動人,沁人心脾。外邊的雨聲很大,可是沒有多少能夠穿越透明的玻璃傳進來,這裡邊顯然很安靜。
我聽得到你的微弱的呼吸,和你的長髮摩挲時的窸窣聲響。從我的耳腔緩緩鑽入,在我的心中久久迴旋不息。我聽到了,就像我自己的心跳一般。
「吥、吥」的讓人心境平和下來的天籟。
這便是流年麼?
半個小時之後,雨終於停了。暮色之中的桂城被一片白紗般的霧氣所籠罩,到處看不清晰。可是在這時候,蘇易軒卻忽然覺得此時的曾偌顯得更加的美麗動人。像蒙娜麗莎麼?不是,她比蒙娜麗莎還要純粹。
從流年小屋走出來,桂城的空氣似乎已然煥然一新。雖然還有些急躁,但是相比之下已然很是清爽了。或許是因為曾偌的緣故,這個時候的城市在漸入暮色的霧氣中安靜了許多,也樸素了許多。
他開車送她上班,廣播大樓的夜影前,他背靠著勞斯拉斯跑車的身影有些單薄,可並不落寞。他微笑著看著曾偌的身影沒入一片燈火裡,爾後逐漸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之中。等了好一會兒,方才開車離去。
「工作順利。」
「你也懂工作順利?」她微笑著問。
「算懂一點吧。」
「很難想像,不過,還是要謝謝你。」
當她的身影沒入燈火中去的時候,他忽然有種想要跟進去的衝動,可最終還是控制住了自己。跟進去幹什麼呢?
你也懂工作順利?
你也懂工作?
你也懂?
懂?
不知道。蘇易軒開車離去的時候,街道上的路燈在刹那間同時亮了起來。城市夜生活的序幕也終於是準時揭開,燈紅酒綠與滿街霓虹幾乎不約而同地撕裂了靜寂沉睡的夜空。
白天終於過去了。
黑夜終於降臨了。
七點了。
你的頻率,又響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