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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國乾宇帝十二歲壽辰,設宴於乾坤大殿。
十五歲的壽宴尤為重要,在慶國,十五歲即為成人禮,並且,十五歲的帝王要娶妻納妃,為皇室開枝散葉。
燕環兒托著一縷如緞一般的墨發,犀角梳小心翼翼的順發。
而這位慶國眼下地位最為崇高的女子低眉順目,尤為乖巧的模樣,手上把玩的是一隻精緻的發簪,頭部雕刻成一隻栩栩如生的鳳凰,嘴銜寶珠,熠熠生輝,光彩奪目,一眼便可以看出它的價值不菲,這是作為最高女性的裝飾品。
待到片刻後燕環兒將這支簪子插上她已然綰好的髮髻她便是錦鸞帝姬。
之後便是畫眉,額黃,啼妝,畫靨,點痣,傅粉,上胭脂,塗抹口脂,面上整理完畢後便是著裝。
帝姬的服裝原本也不是什麼紛繁複雜的,但是錦鸞畢竟身份極為特殊。她所穿的便是金銀絲鸞鳥朝鳳繡紋朝服,乃是歷代垂簾聽政的女子所傳的朝服。
雙臂伸展,那件朝服便套進了她的手臂,壓到肩膀上沉重的令人透不過氣。
錦鸞深深的呼吸一口氣,道:「擺駕,乾坤殿。」
「是。」
當錦鸞下了轎,不過行走了幾步,憑空響起一陣尖銳的聲響,錦鸞的服飾厚重,這一驚險些令她絆倒在地,好在,好在錦鸞定力極佳。
她凝神細細的聽,心想著夜半的皇宮哪來得如此驚豔的琵琶聲,心中尋思了一番才想起當初皇帝提過的一件事情,他當初說要請那聞名天下的琵琶名手蕭隱空在他的生辰宴會上演奏,自己當時便順著他發了文書,這幾日朝中事務繁多竟一時沒有想起來,如今想想這般出神入化的琵琶也只有蕭隱空才彈奏的出來。
她站著不動,身後的宮人也不敢動作,一時間寂靜一片。
錦鸞聽著那琵琶聲,忽近忽遠忽高忽低,好似高山流水霎時夢落芳華。
仿若這天下事物百態皆在這一曲琵琶曲中。
一時感慨萬千,心頭無端的生出一種渴望。
她眼下十分想見見能奏出如此精妙絕倫的曲子的那位蕭隱空。
「啪啪啪啪,好,不愧是琵琶名家,這一曲琵琶音色當真要繞梁三日了。」鼓掌的自然是高堂之上的少年帝王,好奇的問道:「蕭先生,這一曲喚作何名?」
蕭隱空依然是那身緋色的衣衫,若說有些許不同大約就是他此刻沒有袒胸露乳,且這滿頭的青絲也草草的挽在腦後,露出一張妖冶非常的面容。
他儀態萬千的抱著琵琶,宛若一名女子,自然,蕭隱空雖然貌美,但卻是絕不會讓人以為他是女子的,他那一身,倒像是遊戲天下的浪子。
微微行禮道:「此曲名為‘塵’。」
佛曰:坐亦禪,行亦禪,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春來花自青,秋至葉飄零,無窮般若心自在,語默動靜體自然。
此為塵世,此為入凡。
錦鸞心中不期然閃現這般話語。
「先生的琵琶曲果然是超凡脫俗。」她如是道。
蕭隱空不由回身,衣訣在空中劃出一個豔麗的弧度,飄起,落下,不過一瞬間。但見一女子簇擁與繁花似錦之中,她面色豔如桃李唇間豔麗,眸中流光暈轉,淒豔,絕色,偶爾一陣清風將她的些許氣息送到他面前,鼻端。
蕭隱空竟不由看得癡了。
錦鸞乍一見他的容貌也是一怔,但終究是冰樣的性情,只是扯扯唇角,端莊的步入宮殿。
皇帝親熱的喚了一聲:姑姑。
錦鸞微微頷首,行禮,坐在早已準備好的僅次於皇帝的那張座椅上。
群臣叩首,山呼:「帝姬千歲。」
錦鸞道了句:平身。
「今日大喜,普天同慶,君臣同歡,不醉無歸。」
抬首望去,高臺之上,那女子一雙清麗的眸子,果真是美得驚人。
他蕭隱空活了這麼多年還是頭一次見到一個女子的眼神這樣犀利的。
有意思。
他又狠狠灌了一口酒水。
這人實在有意思極了。
恰好這時皇帝仿佛十分在意的說道:「愛卿的琵琶彈奏的如此高超,朕聽著歡喜,不如愛卿在宮中停留數日教授朕這琵琶的技藝如何?哦,還有寒將軍,原本便是朕的太傅,如今回朝了朕也是想念的緊,便留在宮中住一段時日吧。」
此話一出,群臣靜寂,紛紛看向這被點名的二人。
寒烈身為將軍行動之間透著一股子鏗鏘:「臣,領旨。」
然而蕭隱空竟然還猶豫了片刻,這簡直是對帝王的侮辱!
這是多麼無上的光榮,即便是幾日,他也算得上帝師,身為一代帝王之師福澤三代。
錦鸞沉聲道:「蕭隱空,你還不謝恩?」
蕭隱空募地聽到她的嗓音微微一怔,而後輕笑一聲,一手托著衣擺,緩緩跪下。
這是他今日在這乾坤殿中第一次下跪,所有人驚疑的看著方才談笑風生,即使面對帝王亦面不改色的他如今竟是跪在他們面前,於是衣訣委地,他挺直著脊背,即便是下跪的姿勢依然高傲的抬首,目光直刺那臺階之上——
錦鸞竟不由產生一種心驚肉跳之感。
仿佛,他這一跪是多麼的天理不容。
「蕭隱空,謝恩。」
很久以後,蕭隱空舊事重提,那一跪他帶給她的是震撼,他笑著告訴她,蕭隱空跪的不是那高高在上的帝王,而是那瞬間叫我臣服的你——
他蕭隱空頂天立地,只跪天地,不拜帝王,那一刻,卻是真真實實為她所傾倒了。
那一拜,心甘情願,情不自禁。
宴會中錦鸞小酌了幾杯便以一句不勝酒力先行離開,西風拂面好似刀割一般帶著刺痛,卻使得她方才因為酒水而有些昏沉沉的腦袋清明了一些。
眼前是亭臺樓閣,呼出一口熱氣,思緒百轉,那遠處的繁華映襯的她尤為清冷。
耳邊還在迴響著這些年來她邁著血腥走來的步伐——
提醒著她的出生是多麼的不為人喜。
「為什麼我生下的是女兒,不,這不是真的,是她,是她殺死了我的皇兒。」
那是母妃的嘶吼聲,不過八歲的她被她的母親按在荷花池中,最後昏迷之前便是聽到這樣的聲音。
「雲嬪意圖謀害帝姬打入冷宮永世不得相見。」
那是她的父皇,他說著殘酷的話,說著永遠都不再見她的母親,那時候她只是淡漠的看著,什麼都沒有說,被拉下去的母親在嘶吼,在詛咒。
「都是你,是你,你害得我再也不能見到皇上,你這孽種,孽種」
不受寵的帝姬,猥瑣的侍衛——
「不過是個不受寵的,今兒就便宜咱們兄弟了,來,過來。」
那是她第一次殺人,殷紅的液體沾滿了一手一聲,她沒有哭直到有人發現她,直到她的父親將她關入冷宮,卻不曾想,那時她不過是個十一歲的孩子。
還有——他。
寒烈,他對她笑,溫柔的,是她生命中唯一一個真心對待她的人,他教授她武功,他說著「殿下,臣能幫助您的只有這些。」
以及被她下令處死的惠嘉皇后滿手鮮血,扭曲的一張臉,直到臨死前還在大喊著:「淳於錦鸞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我詛咒你生生世世,我要掏你的心肝挖你的五臟——」
這皇宮的空氣令她作嘔,令她窒息。
但是,她,不能走。
她又怎麼能離開?
這是所有人守護的天下,是幾代人的鮮血澆灌出來的天下,是他,守護的天下啊。
心臟猛地痛起來,她倒吸一口涼氣,臉色煞白,險些站不住腳步。
「帝姬,帝姬,您怎麼了?」燕環兒扶住聽的身子:「奴婢去請御醫。」
「胡鬧,咳咳。」錦鸞呵斥一聲:「今天是皇上的大壽之日,本宮無事,回寢宮歇息一下便可。」
「這……」燕環兒猶豫起來,畢竟關係到主子的身體,帝姬的身體可關係這大慶的未來啊。
錦鸞冷哼一聲:「真是越發沒有規矩了,本宮說無事便無事,還不準備鑾駕,現在就回去。記住,本宮只是不勝酒力。」
「是……」
一路返回旭昆宮,錦鸞遣退了一干侍從步入寢殿,燕環兒已為她點上了油燈,她靜坐與案前,慢慢調試呼吸,直到胸口的疼痛終於緩解這才準備起身。
卻突然有些微妙的聲響。
不重,但已足以引起錦鸞的警惕心。
她迅速將油燈熄滅,踱步行至床邊,一手探入床墊下,手指已經觸碰到了一點堅硬的,冰涼的東西。
屏息,凝神。
錦鸞修習過武功,雖然學的不多,但是她的耳力卻十分好,這四周的動靜只要她靜下心來傾聽所有的聲響都不會逃過她的耳朵。
她幾乎已經肯定了,那人在她寢宮的房頂上,極有可能——
不,她可以確定,這人是個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