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偶遇

牧非一路前行,他漫無目的,只是想著走到疲憊的時候便休息,不知不覺中,已經穿越過這條峽谷之中的魚腸小道,便置身於一處低窪的盆地之中。

視線中,低窪的盆地,四周都是雲端山巒,古樸斑駁,四下看去,卻只有深深沉沉的蒼翠,無限的延伸,碰到了四周的陡峭山壁,便順延著朝上,伸入莫名的雲端。

滄瀾如浪,撲騰著陰冷的嚎叫,在山野中肆意的穿行,牧非睹物思人,想起曾經與爺爺在一起爬山涉水四下逃亡的日子,那些日子是他能感覺的最快樂的日子,只是一切都已經變了,變得那麼的遙不可及,這些無意觸及的傷痛,一發不可收拾,刺痛著牧非,他緊緊的閉上眼睛,所有的記憶氾濫如水,源源不斷,讓他完全沒有覺察到身側悄然接近的危機。

就在他不遠的一處草叢,突然一陣劇動,間中斑斕的色彩一閃而過,從草叢中一躍而起。

而,在牧非腦海中的一瞬,他的念頭:在這個世界上,所有與我有關的人都離我而去,我所有的掙扎都是徒勞,關於守護的誓言都是騙人的,為什麼,爺爺,我只是一個在平凡不過的人,為什麼,這一切,都是為什麼?

那斑斕的色彩在自己的眼中一閃而過,那是一隻巨大的怪物,渾身是斑斕的色彩,條紋其間,額頭之上閃耀著綠光的眼珠,充滿著熾熱,那一刻,它所有的目光聚焦在牧非的身上,巨大的爪子淩空撲下,將牧非的身軀緊緊的壓在了腳下。

它貪婪的注視著這個可口的事物,它已經好幾天沒有吃上食物了,這種情況在現在看來,持續不了多久了,它張開了巨大的嘴巴,露出幾排銳利得閃耀著銀光的牙齒,準備著好好的美餐一頓。

牧非突然間放棄了所有的掙扎,他想不出掙扎的理由,便索性閉上了眼睛,這一刻,是等待的漫長,不過,這一刻之後,所有的一切,都結束了,是解脫。

會嗎?

牧非在心中想著,這一刻,他想起了許多,那高大的宮殿,那人,那山,那水,這些與我有什麼關係,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

而,這一刻,牧非放棄掙扎的時候,巨獸已經準備著,下一秒,就能吃上可口的食物了,然則,它突然有點不可置信的看著牧非,那眼神,是驚愕,還是不甘,反正,一切都仿佛沉寂了,靜的出奇,唯有,令人驚訝的變故——巨獸的身軀從牧非的身上突然騰起,不是很迅疾,但是在慢慢的遠離牧非的身邊。

巨獸感覺著突如其來的變故,它在此時才想起需要做些什麼,因而,它在空中使勁揮舞著爪子,它驚訝的發現,雖然自己的身體被一種神秘的力量控制著,但是那力量明顯的不是很強大,它驚喜著加大了掙扎的力量,它是叢林中的王者,不願意任何對它不利的因素存在。

而,放棄掙扎的牧非,驚訝的感覺到身上壓著的巨獸突然消失不見,他好奇的睜開眼,在他的視線中,除了剛才壓住自己的巨獸之外,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一個衣著紫色的女孩。

女孩有一種飄逸的感覺,著裝有點怪異,紫色的服飾,搭配著藍色的頭飾,在微細的風中飄動,渾身上下籠罩著一股淡淡的紫氣,面色顯露著凝重,一隻手做著奇怪的姿勢,控制著巨獸,巨獸明顯不滿女孩的控制,拼命的掙扎著,一人一獸,就這樣僵持著。

僵持之下,勝負便能夠見到分曉,那女孩面色漸漸的凝重,紫色的風鈴在她的腰間響起,細脆悅耳,她眼看著控制巨獸的手臂漸漸開始抖動,巨獸突然狂亂的一陣掙扎,隨之而來,震天的一聲吼叫,震盪著整個盆地山谷,竟然掙脫了女孩的控制,女孩像是虛脫的樣子,就要摔倒在地上,牧非想也不想,跳起,沖到了女孩的身邊,扶著快要倒下的女孩。

巨獸低吼著,敵意的看著兩人,爪子在地上不停的刨動,像是懼怕著女孩再次的控制了自己,時而在附近徘徊,伺機再次的進攻。

牧非警惕著巨獸的一舉一動,他身側的這個女孩明顯的是因為要搭救自己,招惹到這個巨大的怪物,他再不能抽手旁觀。

心中,突然間堅定,那些逝去的人,或許希望看到的就是現在的他。

環顧了四周,隨手撿起地上一根木棍,持在了手中。

徘徊已久的巨獸終於忍不住腹中饑腸轆轆,它選擇了再次的出擊,爪子在地面重重的刨了一下,帶著飛揚的塵土,一撲過來。

速度與力量的驚絕,讓空氣都透著一股子的寒意。

牧非身軀不經意的一抖,那之後,便不再遲疑,一手扶著遙遙欲墜的女孩,一手緊握著木棍,他心中有所堅持,就算自己傷在巨獸的爪下,他也要保護好這個女孩,因而,他動作顯得有點遲滯,避開了巨獸的撲擊,卻也被巨獸抓破了衣服。

巨獸似乎感覺到牧非有所顧忌,而牧非有意無意的護著女孩,巨獸似乎也看見了,它眼中閃過狡黠的光芒,圍著牧非不停的打轉,伺機尋找著牧非的破綻。

牧非只得跟上巨獸的移動,他在巨獸的眼中分明的看見了更加貪戀的神色,這畜生,只怕與自己耗上了。

可是,視線中的巨獸一直在移動著,一時間不進攻,只是瞪視著圈中兩人,似乎在考驗牧非的耐心,又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牧非思忖間,看見漸漸黑下去的天空,感覺不妙,突然間,身子竟爾開始漸漸的不支,才想起,自己一路走來,不知道走了多久,這個時候已經有些疲憊之極,他雖然強自打起精神,仍然擋不住腦海中一陣陣的疲憊的念頭。

牧非預感到,不應該再這樣僵持下去了,他想起爺爺交過自己劍法,那時候也說過的一些劍理,思索之下,劍理講究的以靜制動,敵不動我動,此情此景,先發制人反而違背了爺爺教授的劍理,一時之間,卻想不出如何逼退巨獸,他現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那個時候,樹林的一側,突然一陣抖動,牧非警惕的看去,走出的另外一頭巨獸正抬起了頭,貪婪的看了牧非一眼,朝著另外的一頭走去,兩頭巨獸在一起呆了一會兒,便一前一後,朝著牧非慢慢的靠近。

牧非驚訝,才明白方才巨獸的舉動,只是在等待同伴,看去,似乎這一對巨獸,是一對夫妻,現下的情況,對自己是愈發的不利。

牧非邊退邊看著周邊的地形,如此的惡劣形勢,他必須選擇一個有利於自己的地形,至少應該保證在纏鬥的過程中,不能讓女孩受到傷害,只是他現在處的地方,卻是盆地山谷的中央,除了雜亂無章的灌木叢,四下中並沒有庇護的障礙,而他現在站立的地方卻是一片空地,四周下,都沒有什麼可以隱蔽的東西,他一心急,揮舞著木棍,打算先嚇唬一下兩隻巨獸。

果不其然,兩隻巨獸停下了腳步,驚愕的看著牧非的舉動,相互交流了眼神,過了一小會兒,確認並沒有什麼異樣,繼續向著牧非逼近。

牧非眼見自己的舉動沒有起到什麼作用,一心急,突然感覺腳下踩到什麼東西,低頭看去,是一顆碎石,牧非心中一動:這裡有碎石子,說明應該有比較大的石塊。

環顧了四周,突然看見灌木叢中隱隱露出的巨石的一角,那正是自己想找到的有利地形。

扶住少女,且退且守,一時間,跟進上來的兩隻巨獸突然一同騰起,一左一右,撲了過來。

牧非想不出它們為何突然發難,大概是等不及了,已經來不及思考,只得運起了步法,同時依借著手中木棍,直直的刺去左邊的那只巨獸,他本沒有什麼打算,只是憑藉著心中的想法刺出了一棍,但是慌亂之中使出的卻是當日許顏應對許棫的那一招,隨即,手臂明顯的滯感,感覺上棍子的另一端刺進了什麼東西,直視,才驚訝看見木棍刺入一隻巨獸體內。

驚愕之時,突然左手的手臂一痛,被另外一隻巨獸抓傷了手臂,避開了攻擊,看見的卻是另外一隻巨獸沖著自己怒吼。

受傷的巨獸倒在一旁的地面,它勉強的站起來,卻有點搖搖欲墜的跡象,另外的一隻走到了它的身側,眼神中滿是愛意,然則,當它回頭面對著牧非,眼神中,是濃濃的恨意。

牧非心駭,顧不了許多,走到了巨石的附近,將女孩背靠著巨石放下,不遠處,虎目耽耽的巨獸仍舊恨恨的看著他。

抬頭,看見黑去的天空,將陰森一點點的投灑進盆地,陰鬱的氣氛,讓牧非不寒而慄,突然間,想起叢林中的野獸怕火,便在附近的不遠處拾了些許柴火,他沒有走得太遠,因為害怕另一隻巨獸會攻擊女孩,不多時,火苗漸漸的大了,傳來「劈裡啪啦」的聲音。

女孩不知道什麼時候暈了過去,牧非注視著這個素不相識的女孩,清秀的面龐,卻是一片素白,他想起女孩控制巨獸的手法,此處又是蜀鏡,猜想到她可能是蜀地一族的人吧。

不知道過了多久,女孩悠悠的醒轉過來,驚愕的看著牧非,想起之前自己想從巨獸嘴下救下的人,這兩個人是同一個人嗎?只是……

「啊」,女孩突然輕輕的一呼,繼而問道:「那是你打傷的嗎?」

牧非見到女孩看著那兩隻巨獸,點點頭,女孩忽然一陣難過,也不再說什麼,站了起來,徑直著朝著兩隻巨獸搖擺著走去,牧非害怕巨獸傷害女孩,急忙跟了上去。

未受傷的巨獸看著兩人走來,眼中顯露慌色,只是遲遲不願離開伴侶的身側,牧非趕在女孩的面前,去驅趕它,那未曾受傷的巨獸,明顯對牧非有些顧忌,小跑到一側,看著自己的伴侶,而,另外的受傷者,似乎傷得不輕,此時已經倒在地上,看見了牧非兩人走來,掙扎著想站起來。

女孩走到受傷巨獸的身旁蹲下,右手輕輕的探出,停在了巨獸的傷口附近,巨獸低吼,愈加的掙扎,只是無法站起身,女孩左手散發出紫光,輕輕的撫摩著巨獸的毛髮,那巨獸竟然十分聽話的停止了掙扎,退開一邊的巨獸看見女孩如此的舉動,低吼著,便要撲過來。

牧非雖不知道女孩在做些什麼,只是擔心巨獸傷害女孩,便時刻的注意這巨獸的一舉一動,一時間,那徘徊的巨獸,不敢撲上來。

另一邊,女孩的右手手心漸漸的湧出的一陣一陣的紫氣,陡然濃盛起來,那紫氣縈繞在巨獸的傷口附近,牧非驚訝的發現,巨獸的傷口如同受到什麼力量的牽動,竟然漸漸的癒合起來。

空氣一下子靜止了,就連退開一旁的巨獸也目不轉睛的盯著女孩的舉動,一切都是那麼的詭異,但是,牧非知道,女孩在救那只巨獸。

片刻之後,女孩臉上的凝重散開,她輕輕的舒心一笑,突然支援不住,倒向了一旁。

牧非急忙搶了上去,扶住了女孩,女孩的臉色似乎又蒼白了一些。

也在此時,那原本受傷臥地不起的巨獸突然一躍而起,牧非慌忙著戒備,只是那巨獸並沒有襲向他,而是沖著自己的伴侶走去,兩隻巨獸走在了一起,低聲支唔,最後看了女孩一眼,掉頭走進了灌木叢,牧非在它們回頭的瞬間,清楚的看見它們眼中包含的不再是貪婪。

天色越來越沉,黑夜更深,山谷之中陣陣冷風,在春日裡,透著冬日的餘寒,牧非手中拿著一根乾柴,撥弄著看去快要熄滅的火堆,在他的身側,靜靜的躺著那個女孩,他有點懷疑,女孩是否是睡著了,不過,女孩蒼白的臉色讓他有點擔憂。

在這之前,牧非不會想到會有如此之多的變故,但是在那之後,他一直就以為自己就是一個禍星,所以,方才在巨獸襲過來來的一刻,自己反抗都不願,因為,印象中的沉痛,所有與他牽連的人都會惹來麻煩,所以,之前他匆匆的辭別了櫟陽公主,儘管櫟陽公主善意的挽留,只是,此刻看來,這些遠遠的不夠,因為又有一個素不相識的人為了自己昏迷在這裡。

聯想到朱漆的慘死,心愈加沉痛。

而,心沉痛間,愈加會去胡思亂想,一時間,心中的雜念,如同排山倒海,向著他的心胸肆虐。

夜色中,那淩寒,而出現在牧非臉上的越來越清晰的詭異花紋,隨著他心中的雜亂,越來越濃烈,陡然間,山林之中,又是一陣子的聲響。

幡然醒悟的牧非,下意識的用手觸摸自己的面孔,那個時候,他面孔之上的花紋已經在減輕。

與此同時,視線中,出現原本襲擊他的巨獸夫婦。

牧非警覺,握緊了身邊的棍子,卻突然驚愕,看著那叢木中鑽出來的一隻巨獸,口中叼著一隻已經死去的兔子。

牧非驚訝,這兩隻巨獸,明顯是因為女孩的恩情,救下一隻頻死的巨獸,才會結草銜環,報答恩情,想清楚,明白它是來報答女孩的救命之恩,放鬆了警覺,掉頭看去,發現女孩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醒來,她已經看見了巨獸,站了起來,慢慢的朝巨獸挪去,那巨獸沒有半分敵意,任由著女孩的手掌在它的背上輕輕的摩挲著。

女孩淡淡的一笑,這時,巨獸放下了口中的死兔子,掉頭走進了身後的那片灌木叢,女孩伸手要去拾起地上的死兔子,牧非搶在她的前面拾起了兔子,他從女孩蒼白的臉上,知道女孩還需要多加的休息,不宜過多的勞累。

挖坑,烤兔,不多時,牧非已經將一隻烤兔弄好,他將烤兔遞給女孩,示意著女孩吃,女孩沖他淡淡一笑,只是扯下了一小塊兔肉,吃了起來。

「你怎麼會闖入這裡的?」女孩一邊吃著兔肉,一邊問著。

「我……」牧非一愣,支吾,卻說不出心中的那番話。

女孩仔細一想,道:「蜀地不歡迎外人的,你趕快離開吧,不然,讓其他人發現了,你就要遭殃了。」

女孩說完之後,已經吃完了手中的兔肉,她站起來,拾起一個背簍,牧非初時看見那個背簍,知道那是女孩裝東西用的,便隨手拾過來了,這時,女孩已經朝著一個方向走去,牧非舉起手臂想問些什麼,突然間,腦海裡,顯現出一些熟悉的面孔,心歎息,垂下手臂,看著女孩消失在灌木叢的盡頭。

抬頭,深色的天空,是憂慮一樣的色調,心中擔憂女孩的身體,卻又兀自搖頭:這樣或許是最好的,自己了無牽掛,從此,人生便只有了一個目的,找到爺爺,隱居。

熄滅了火堆,身影拉長在已經沉寂的大地,落寞的走進那漆黑的夜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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